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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云澈眼神茫然,待听清楚沈沅嘉的话时,震惊地睁大了眼:“嘉嘉,你,你在说什么”
还没有离开的小二无意间听了个惊天的大消息,默默地看了一眼两人,十分有?眼色地退到一旁,屏息凝神,努力压低自己的存在感。
沈沅嘉有?些摸不准江云澈的态度,自己提出退婚,不?是正好如了他的意吗?如今做出这样不敢置信的模样又如何?
“我思虑良久,觉得还是早些告诉侯爷真相为好,当初侯爷上门求娶的人,并不是我,而是如今荣阳侯府的三姑娘,真千金沈清璇。你应该最清楚,你与我订亲的因由。如今沈清璇已经回来了,我觉得我们的婚事还是作罢为好,您也可以继续同荣阳侯府提亲,求娶沈清璇。您不用在意我,我并不会胡搅蛮缠。”沈沅嘉耐?性子替他解释了一下她的身世与前因后果。
江云澈见沈沅嘉神色坦然,没有丝毫的不?舍与怨怼,心底忽然痛了一下,他眼前浮现出沈沅嘉眉眼含笑地望?他,仿佛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样子。他有?些无措,但他也不?知为何?自己会慌神,他明明想要求娶的是沈清璇,如今沈沅嘉大大方方的与他说开了,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自己不?应该高兴吗?
他不?清楚缘由,见沈沅嘉折身便要离开,下意识就伸出手拉住了她的手腕,沈沅嘉不?设防,手腕就被人大力攥住,温热的触感让她又惊又怒,脑海中闪过过往的虚情?假意,她不由提高声音喊道:“江云澈!”
江云澈被她一喊,愣了愣,他抬起头就看到沈沅嘉美眸含怒,里面像是跃动着火焰,刺眼又灼热。
他被那火焰灼得一痛,缓缓松开了手,沈沅嘉看了一眼腕间的通红,皱了皱眉,似乎不?悦他在她身上留下了印子。
沈沅嘉理了理微乱的衣袖,便毫不?留情?地往前走去。
六楼的雅间内,陆筵正慵懒地歪坐在榻上,听手下汇报着宫里的情?况,“陛下如今召集了丽妃娘娘侍寝,不?过属下没让消息传出去,如今宫外的人仍旧认为陛下病重静养。”
陆筵似乎并不?意外如今这?样的局势康正帝还要寻欢作乐,他也并没有?限制康正帝的行事。
他如今留?他,不?过是想看他眼睁睁地看?他曾经厌恶不已的自己,如何?一步步杀了那些曾经欺辱过自己的人,如何?毁了他的大周,毁了他的江山。
陆筵眼底划过嗜血的气息,他从地狱来,便是要将这?天下变成?另一个炼狱。
他问:“皇子那边的动向呢?”
他如今刚回盛京,那些皇子的底牌还未知晓,他从不会看轻任何?一个对手,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不?会轻举妄动。
“三皇子今日除了在府中喝酒并未有其他动静,六皇子派了人去边疆调查殿下的过往,不?过属下已经妥善安排好了,确保六皇子的人查不出任何?有?用的东西。”
“四皇子暗中纠结了镇远侯,打算在今夜子时刺杀您。属下已经吩咐下去,今夜东宫的侍卫会比平时少一半,可以保证四皇子的人能够顺利进入东宫……”
陆筵慢慢弯起了唇,看来抓住了一个小耗子。
镇远侯。呵,表面上与六皇子交往甚密,众人都以为他是六皇子的人,没想到竟是四皇子的人?
看来,那些皇子也不?是那么无趣嘛?乖乖等死的猎物远不?如临死前会剧烈挣扎的猎物好玩。希望诸位皇子能够多增添点乐趣才好呀!
他血液里的暴戾因子有?些沸腾,刚端起酒杯,慢条斯理地摇了摇酒杯,酒香四溢,递到了唇边,却在此时,耳间就听到了一声娇斥。
“江云澈!”
他心脏忽然骤停,脑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炸裂开来,他脑海中一片空白,耳旁也是嘤嘤的嗡鸣声,头痛欲裂下,潜藏在脑海中的那些画面如同呼啸而来的山风,将他席卷。
“阿澈,你怎么知晓我喜欢牡丹花啊”
“阿澈,我穿这条玉兰白的裙子好看还是石榴红的裙子好看呀?”
“阿澈,明日是花灯节,我们去看花灯吧?”
“阿澈……”
他眼前阵阵发黑,他仿佛看到自己如同一个卑劣的贼,躲藏在黑暗中,眼神热切而渴望地盯着不?远处浓情?蜜意的两个人,心底听着女子甜糯悦耳的声音,心底翻涌?不?甘与落寞。
如此反复,明明心头如刀割,一字一句如针,胸口密密麻麻的疼。可他却偏要日复一日地去看她,绝望寸寸入骨,饮鸩止渴地活?,只为了多看几眼女子的笑靥,即便那笑,不?是赠予她的。
白玉酒杯坠地,碎裂一地,酒香愈浓,醉得他恍惚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心跳恢复,他只觉眼角刺痛,温热的液体缓缓沁出,他闻到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
身旁的人发出惊叫声,他细细辨认,方听出说的是,“殿下,您的眼睛流血了!”
陆筵伸出手,轻拭了眼角一下,指尖便留下粘腻温热的感觉。
他低头望去,眼前却是一片黑暗。血液遮挡住了他的视线,他便看不?清眼前的景物。
不?过,温热的液体仍然让他知晓,他……眼睛流血了……
周围伺候的人慌了神,没有料到太子殿下坐在那里,无缘无故便眼睛流血,慌慌张张地便要出去请太医。
屋内霎时寂静下来,陆筵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神情?仍是那般从容,仿佛眼睛流血的不?是他。
脸上的血流进了嘴中,他伸出舌尖尝了尝,略微有?些苦涩,一如他的人生,蒙?灰,看不?见光,黑沉沉,压抑得让人发疯。
他想,他这?次应该是真的要瞎了。
尽管他知晓自己总会有?这?么一天,可心底还是有淡淡的不?甘,他还没有亲眼看到康正帝绝望忏悔的样子,他还没有亲眼看到那些颐指气使的人卑躬屈膝的样子。
怎么就要瞎了呢?
忽然,他耳朵动了动,他听到了轻轻踏在柔软的地毯上的声音,如同踩在雪地上的沙沙声,不?是他熟悉的男子的脚步声。
他动了动身子,撩了撩眼皮,直直看向声音的来源处。
多年后,陆筵仍能清晰的记得,屋内淡淡的牡丹花香,随风飘扬的青碧色纱帘,桌上袅袅的热茶,以及,红裙乌发的少女。
屋子的轩窗大开,清凉的风吹拂而入,来人逆?风,柔软而坚定地来到了自己的身前,站定。他眼前的灰色如同慢慢漾开的清茶,波光粼粼,一圈圈扩大,逐渐退出了他的世界,他睁?眼,颜色缓缓清晰……
“殿下”
声音仿佛跨过了时空,他的心脏忽然加速跳动起来,噗通噗通,一如梦境中的悸动。
“沈沅嘉”疑惑的语气,却带?笃定。
沈沅嘉松了口气,但又疑惑他为何知道自己的名?字。
她刚刚看到六楼慌慌张张地跑出来几个侍从,以为陆筵已经遭遇了不?测,趁?混乱上了六楼,就看到陆筵一个人坐在榻上,他逆?光,沈沅嘉看不?清他的神情?,一步步走进来,就看到陆筵缓缓转过了头,脸上两道蜿蜒的血迹,如同地狱里的恶鬼,阴恻恻地要将人拖入深渊。
沈沅嘉一怔,迟疑地喊了一声,谁知陆筵竟是精确的喊出了她的名?字。
尽管心下疑惑,她看?陆筵脸上的血,有?些担忧。
“殿下,您的眼睛……”
陆筵压下胡乱跳动的心,掩藏在袖中的手微微颤抖,他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流血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你来替孤上药包扎。”
沈沅嘉震惊地张大了红唇,不?敢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她努力地搜刮着自己的记忆,却如何?也想不起自己前世听闻的那些秘闻中,有?哪一件是在说陆筵眼睛出事的事。
她心下乱糟糟的,一时间站在原地愣神。
“你还要站到什么时候?”陆筵音色淡淡的,似乎丝毫不介意刚刚自己说了什么惊天秘闻。
沈沅嘉脚尖动了动,转身往外走去。
陆筵坐在原地,紧紧盯着那抹红裙,他听着越来越远的脚步声,心下闪过一抹杀意,她这是要去将他眼睛有?疾的消息告诉谁四皇子,六皇子
他手指无声无息地拾起一块碎瓷片,刚要动作,就见沈沅嘉蓦地阖上门,随即是小跑过来的脚步声。
声音急促,仿佛主人焦灼的心情?。
沈沅嘉在屋子里翻找,企图找到一些止血或者?止疼的药粉。可这屋子表面上布置得富丽堂皇,应有?具有,可偏偏找不到一点药。
陆筵听着抽屉拉开的声音,嘴角露出一抹嘲讽,这?是想着从他这?里翻出些密信或把柄。
半晌,他才道:“你在找什么”
沈沅嘉皱了皱眉,失望地翻完了最后一个抽屉,直起身,眼巴巴的看?最后的希望,“殿下,您身上有?药吗?”
陆筵怔然,一瞬间有些茫然,旋即摇了摇头。
沈沅嘉叹了口气,她走上前,又想起他前世不?喜人近身的传闻,止住了脚步,犹豫了一瞬,询问道:“殿下,可否让臣女替您清洗伤口”
陆筵没有?说话,默认下来。沈沅嘉松了口气,缓步上前,她取了自己袖中未曾用过的锦帕,看了一圈,取了桌上的清水,沾湿了锦帕。
沈沅嘉小心翼翼地靠近陆筵,尽量不让自己触碰到他,她的指尖微颤,连呼吸都轻了下去。
陆筵睁?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沈沅嘉,蓦然间,他只觉鼻尖拂过一阵香风,脸颊上就触上一抹冰凉。
沈沅嘉轻柔地替他擦拭血迹,他第一次被人这样小心翼翼地对待,脸上力道轻如羽毛,无端让他的心头发痒。
猩红的血被擦去,露出俊美的脸庞,沈沅嘉居高?临下,能够清晰地看清陆筵的睫毛浓密,掩盖他寒潭般的星眸,沈沅嘉心中紧张,视线不可抑制地向下移,落在他紧紧抿着的唇上,那一日疯狂的耳鬓厮磨浮现脑中。她呼吸一滞,手抖了抖,指尖划过他眼尾上的泪痣,陆筵睫毛微颤,偏了偏头,无端迤逦。
沈沅嘉耳尖红了红,往后退了退,轻声道:“殿下,好了。”
陆筵目光有?些纳罕地落在她红如滴血的耳垂,慢慢转回头,声音不辨喜怒,“多谢。”
沈沅嘉见这?人道谢都是冷冷淡淡的样子,心下有?些好笑,真不?知什么事情?能牵动这位太子殿下的喜怒哀乐。
侍从终于领了大夫匆匆而至,见到屋内有?一个女子,惊了一瞬,以为是六皇子派来的刺客,手中的剑瞬间出鞘,直直逼向沈沅嘉。
陆筵眉眼微动,伸手攥着沈沅嘉的手腕,轻轻一扯,沈沅嘉美眸微睁,天旋地转,下一瞬,落入一个带?冷香的怀抱。
陆筵另一只手将手中藏着的碎瓷片抛出去,“叮——”的一声,准确地将剑尖击偏。
侍卫不受控制地跌向前,惊讶之下迅速地稳住身体,恭恭敬敬地跪地请罪,“殿下恕罪!”
说完,忍不?住偷偷去觑陆筵的脸色,就见他怀里紧紧拥着一个身姿窈窕的女子,女子乌发如墨,杨柳般柔软的细腰盈盈一握,侍卫只看到她的优美线条的背脊,容貌掩在太子的怀中,背影纤柔,无端让人想要一探究竟。
不?过更让侍卫震惊的是,太子呈保护的姿态让女子坐在了他的膝上。
沈沅嘉愣神之后,才惊觉自己方才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后知后觉之下,冷汗浸湿了后背。
她手微微颤抖,下意识地抓住了陆筵的衣襟,企图找到几分安全感。
陆筵察觉到怀中人的害怕,刚想要将她推出去的手顿了顿,默默地放在了腿上。
一时间,屋内寂静无声,侍卫跪在地上,眼底的震惊已经无法掩饰,太医也站在一旁瑟瑟发抖,低着头不敢乱看,害怕自己看到了不?该看的而被杀人灭口。
沈沅嘉慌张的心跳恢复,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坐在陆筵的膝上。
她脸上的红晕霎时蔓延到了耳后,手松开衣襟,手忙脚乱地从陆筵膝下跳了下去,尽力稳着声音道:“多谢殿下。”
陆筵眼神落在她羞红的耳朵上,原来女人害羞起来,颜色这样好看吗?
他目光越发深沉,只觉喉间微痒,不?咸不淡地从鼻间轻应了一声,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搭在桌上,半晌,喊了一声,“陆一。”
地上的侍卫立刻站起身,引?角落里的太医上前,太医巍巍颤颤放下药箱,刚要搭上陆筵的手腕,眼前的人忽然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话。
“你要什么药”
太医一愣,这?还没诊脉呢,他哪里知道要用什么药。
陆筵等了一会儿,发现没听到回话,皱了皱眉,头转向一旁,又问了一遍,“你刚刚在找什么药”
沈沅嘉有?点懵,她看了看身旁,只有她一个人。
见陆筵眉间隐隐有?些不?耐,她连忙道:“止血药,止痛散。”
“给她。”陆筵抬了抬下巴。
太医呆在原地,陆筵好脾气告罄,指尖敲了敲桌子,陆一上前一步,抢过药箱,翻找了一下,取出两支药瓶。
陆一将药捧至沈沅嘉身前,沈沅嘉犹豫不?定,接过了药瓶。
陆一揣度了一下主子的心思,没再留在屋内,顺势将太医也带出了房间,轻手轻脚地阖上了房门,只余下手足无措的沈沅嘉以及心思莫测的陆筵。
沈沅嘉内心煎熬,她上前一步,紧张的问道:“殿下是何意”
“替孤上药。”
“可刚刚太医明明在……”并不是沈沅嘉不?愿,而是术业有?专攻,太医医术高明,比她更加适合替陆筵上药,眼睛对一个人多重要啊,若是她失手了,陆筵的眼睛就完了。
“替孤上药。”陆筵的语气带了几分不?耐,又隐隐偏执,仿佛沈沅嘉不?答应,他便要一直僵持下去。
到底是沈沅嘉先败下阵来,她无奈地上前,刚刚有?了那般近距离的触碰,沈沅嘉谨慎地离陆筵有两步远,便不再往前。
“你害怕孤”
沈沅嘉心重重地跳了一下,梦境里被肢解的恐惧如同密密麻麻的丝线包裹住她,她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发颤,“……不怕的。”任谁都能听出话里的心虚。
陆筵嘴角勾了勾,也没有揭穿她,幽幽道:“那便近前来。”
他坐在榻上,安静地等?沈沅嘉上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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