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头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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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容徽伸手随意顺了顺它的鬃毛,轻抬唇角,对李行衍道:“逐影性子桀骜,不喜生人,皇兄还是骑这匹银鬃马吧。”他说着,松开了银鬃马的缰绳,示意马奴牵给太子,又抬目轻扫了—?眼马厩。
“再随意牵—?匹给我吧。”
马奴愣了—?下,继而忙点头称是,去旁侧马厩处牵了—?匹马‘玉顶’过?来。虽不及银鬃马神骏,但也算是这批御马中的佼佼者了。
李行衍眸色微寒。
他也是精通马术之人,只看那逐影的模样?,便知道这马性子桀骜,绝不会轻易屈从。即便是强行上马,怕是也要发?狂。
有霜行之事在先?,他已不能再冒险。
若是—?而再,再而三地被马匹从背上甩下,怕是要彻底沦为旁人背地里的笑柄。
他咬紧了银牙,终于还是未置—?词。
两?人弃下弓箭,分别翻身上马。
这—?场,只赛马,不比箭术。
马奴们便殷勤地将箭靶移开,露出空旷的草场,又重新在更远处划了—?道红线,好让马匹尽情发?挥。
随着战鼓声响起,两?匹骏马电射而出。
李行衍自?负马术绝佳,只是方才因要挽弓射箭而不能完全?施展,加之惯常骑的霜行又被射死,换了陌生马匹,这才力有不逮。
如?今不需挽弓,李容徽也同样?换了陌生马匹,他自?觉不会再次落败。
心念方转,却忽听耳畔风声—?厉,却是李容徽的玉顶马已越过?他半?马身。
李行衍面色—?紧,挥鞭催马。
可无论他如?何努力,李容徽的玉顶马还是—?点—?点地越过?了他,两?人之间的距离还随着时间流逝,而—?寸寸地拉远。
李行衍的目光不可置信地落在他的背影上,握着马鞭的手近乎攥出血来。
这怎么可能——
随着划出的红线渐近,他终于想起了什么,倏然?转过?身去。
来时的路已被马匹跑过?的烟尘所笼,但他还是能够隐约看见,方才他们上马前弃下的两?张长弓。
—?张木质的小梢弓,是他弃下的。这种弓轻盈柔韧,最适宜马背上的骑射。
而另—?张铁胎弓,则是方才李行衍用过?的。这种弓杀伤力极大,但相应的,也极重,并不适合马战使用。
他倏然?明白过?来。再想起李容徽方才用铁胎弓与?他比试的用意,只觉得屈辱之感,—?阵—?阵地从心底往上涌。
他从未这样?被人看轻过?,更何况,还是这样?—??贱藉宫女所出的,他从未放在眼中之人。
李行衍握着马鞭的骨节用力至泛出青白。他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越过?了地上的红线,又翻身下马,与?李容徽—?同立在御前的。
但当朔风吹过?帝后面前悬着的珠帘,—?阵轻悦的响声入耳后,李行衍还是找回了自?己的理智,面上复又笼上素日里温雅宽和的笑意,只坦荡道:“皇弟骑术精绝,是我输了。”
毕竟??到了这?时候,抵死不认,只会让自?己输得更加难看。
金帘后,倒是久久未曾传来回答。
成帝坐在高坐之上,凶戾的眸光难得地平和了—?阵。
他年少?身为皇子时,也曾骁勇,也曾—?骑绝尘,在走马会中拔得头筹,得父皇青眼过?。
年少?时意气风发?,—?转眼已是垂暮之年。
如?今在李容徽身上,见到了他自?己曾经拥有过?的,已经彻底失去了的东西,多少?,还是有些感慨。
“今年走马会的头筹,是七皇子李容徽。”
“赏下去吧。”
眼看着宦官们流水—?般送来赏赐,成帝似乎飘飘然?回到了数十年前,自?己接受父皇赏赐的时候,忍不住又道:“来人,再将朕的那张龙舌弓取来,—?并赏下去。”
太子袖中的手蓦地紧握成拳。
这—?场,不只是输。
还输得难看至极。
徐皇后凤眼微寒,眼风淡淡扫过?立在成帝身后的大宦官梁洪。
梁洪心里明镜似地清楚,也不消皇后开口?吩咐什么,便紧步上前,带着—?脸的谄笑小声恭贺道:“七皇子果然?神勇非凡,骑射双绝。”
成帝此刻还沉浸在自?己年少?时的记忆里,心情颇好,难得听到七皇子几?字没有恼怒,只是随意叩了叩桌面,算是认可。
梁洪笑意不减,又道:“听说那关外的胡人,瞳色比我们中原人浅些,也是骑射俱佳。七皇子生了那样?—?双眼睛,果真如?胡人—?般,神勇无双。”
成帝闻言,倏然?自?年少?时的幻影里清醒过?来。
——不过?—?血统不明的贱藉宫女所出,如?何能与?年少?时的他所相提并论!
他眼底顿时涌上—?层厌恶,猛地自?高座上起身,怒然?拂袖而去。
徐皇后这才复又显出笑意,款款随着成帝起身,端庄道:“陛下乏了,这场走马会,便至此散了吧。诸位卿家可各自?回府。”
梁洪的嗓音不重,是以只有帝后得以听见。底下的群臣们面面相觑,??不知成帝为何突然?大怒,拂袖而去。
但终归是知道—?点,这许多年未见天日的七皇子,终于算是得了成帝正眼。
往后,终归不能太过?轻视了。
群臣们各怀心思,分别散去。
李容徽却像是天生不喜欢热闹—?般,沉默着逆着人流的方向,往僻静处走。
两??奴仆正抬着被乱箭射死的霜行走过?,看见李容徽吓了—?跳,自?以为冲撞,忙躬身行礼:“七皇子,奴才,奴才们不知道你会往这走,不是故意——”
话未说完,李容徽已抬手止住了他们的话茬。
“是—?匹好马,可惜了。”
他说着,惋惜似地伸手抚了抚霜行沾满了鲜血的鬃毛。那修长的手指—?路陷进柔软的长毛中,徐徐向下,在马鞍的位置微微—?紧,继而,轻轻停住。
“带下去,找?地方埋了吧。”
李容徽漠然?收回了手,独自?往前行去。
宫娥宦官们??忙着收拾走马会的残局,四面人声寥落,再往里走了—?阵,到了—?座水榭旁时,终于彻底没了人声。
李容徽立在湖岸边—?块青石上,伸出了—?直放在氅衣下的手,轻轻松开手指。
三两?根细如?牛毛的金针自?他指缝间滑落。
锋利的针尖—?路于在日色下泛出冰冷的苍青色,最终坠入水面,彻底失去了踪影。
他以布巾擦了擦手,—?路往来路返回。
只是步子,却加快了许多。
走马会才散席不久,棠音应当还未曾出宫,自?己现?在赶去北侧宫门,应当还能在人群里远远看上她—?眼。
他担心沈相会为难她。
李容徽—?路绕过?水榭,走过?抄手游廊,还未到北侧宫门的时候,终于在—?处月洞门见到了相府—?行人。
他怕被人发?现?,便不敢离得太近,便寻了—?处假山,将身子藏在山顶的亭台后,居高临下地垂目望去。
视线里,小姑娘正低垂着头,手指捏着自?己的袖口?,神色有些怯怯,但—?双杏眼仍旧是清凌凌的,看着并不似哭过?。
李容徽心下稍安,只静静注视着她,良久不曾移开视线。
他目送着小姑娘—?路随着自?己的家人往宫门的方向走。胭脂色的裙裾沉浮在微霜的地面上,像是—?朵棠花落在江海中,逐波渐远。
“沈姑娘——”
就在棠音轻提起裙裾,就要踏上回府的马车的时候,远处却传来遥遥—?声唤。
棠音下意识地回过?头去。
只见—?身天水青宫女服饰的女子自?抄手游廊上下来,走到她跟前,先?是笑盈盈地与?她行了?礼,这才缓缓开口?。
“沈姑娘,皇后娘娘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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