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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几近一愣。“是呀!为什么?”
“麻兄小的时候,被人拐带到过塞外的。在大漠里面遇见了一些人,不知怎么得了大病,发热不已,拐带他的人不敢留他,把他丢弃在荒野里了。后来一觉醒来,不知怎么回事,身子在冰水里,不过他竟然命大没有死掉!却落得一脸的麻坑,好像一脸的花儿一样。我听说了,觉得他的病和这些朋友的病差不多的。我开玩笑给他起名叫做天花,是因为它是来自天上的。麻兄曾经到过祁连山、天山,我想各位也是从那边过来的。对不对?”帕塔提点头称是,觉得已经有了希望。
“现在,咱们死马当作活马医,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过我想,既然麻兄可以活下来,而王子能够不得病,就说明我们还是有办法的。您让人先把原来的帐幕烧掉了,里面所有的物品都不留,全部烧掉。然后病人,我开出方子,煎药熬汤,洗浴,再找到一个凉爽的地方就庶几可以挽救得了几个人。其他人呢,我这里有药,你们自行喝下,可以预防。”
孔几近道:“凉爽地方?我倒是知道有这么一个所在,离开这里有二百多里,夏天还有冰雪的。就是不知道王子你们能不能忍受得了颠簸?”
帕塔提说道:“为了活下去,颠簸算得了什么!我们走!”命人套上大车,把病人抬上车,帕塔提的族人驾着车,孔几近、驼子两个也骑着马跟着。走了一夜两天,才来到一个山前。孔几近说道:“这里叫做豹山。有一次我游玩到了这里,冬天竟然有热气喷涌,夏天却是寒冰刺骨!甚是奇怪,我就记住了。没想到还有治病的作用。”进了山,满山叠谷的葱翠,遮蔽了头上的天空。又走了半天,到了一个峡谷。刚转过谷口,就觉得身上发冷,一股冷风吹过,众人都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抬头看去,只见两边峭壁直立,壁上竟然挂着亮晶晶的冰挂!
大伙把病人放下了,按照驼子的要求,让他们靠近了崖壁冰雪厚的地方。
当天晚上,又有两人死了;第二天,死了一个人;第三天,还是死了一个人,到了第四天,竟然没有人再死了!波斯人自帕塔提王子以下都是额手相庆,跪下了一大片,祷告上天,还有膜拜驼子、孔几近两个。
驼子留下给人治病,孔几近才腾出身来,把另外几人接来了。
张骞听说驼子治好了波斯人的病,也是高兴异常,说道:“各位能够大难不死,一定天神庇佑,必有后福的!也预示我大汉兴旺,匈奴必败!”
吩咐下去了,摆上了杯盘碗盏。有山间走兽,头上飞禽招待大伙。铖铁旋等已经听说了东边来人,带着铖乙等过来相见;马王两个也来了。众人相见甚欢。
这时,三脚猫带着一个人进来了。铖乙一见,叫道:“小车!这些天你到了哪里?让我一直忧心不已的。”惊喜不已,小车也抱住了铖乙,欢喜雀跃道:“唉,那一天突然就被人攻击,我跟着几个黎幹的朋友躲了起来。然后就是不停的打,我也不敢出来了。再后来单于庭被攻破了,太子走了,我们也趁乱跑了出去。他们黎幹人想要回去,我自己就在外面游荡了一些日子。好在有所准备。没有饿着。这几天听说大人回来了,才找了来。”
小车刚刚坐下了,甘父带着一个人进来了,只见此人满头华发,眼睛迷蒙。羞怯不敢看人。麻子看着他,突然叫道:“迷糊!华卷蒙!”华卷蒙听到有人喊他,才慢慢抬头,看着麻子,两人在长春谷中待了一年多,是长春谷十二友中人,想起了当初的模样。露齿一笑:“麻子?麻兄!”眼中可就有了泪水了。当初在嫣然山一战,长春谷十二友是死的死,伤的伤,还有人从此下落不明。麻子看看周围的人,只有他们两个是长春谷出来的,自己成了个废人。迷糊看起来好些,却也说不上如何的意气风发,年纪不大,头发却白了大半!可以想见他这些年过的也并不如意。
其实他却是误会了迷糊。迷糊在单于庭靠着与人画像为生,大部分主顾不是王公就是巨贾。日子却并不怎么难过。只是他自己心思深沉,没有人能够理解他的意思,也没有人可以交流。他反而索性放弃了与人交谈了,每天只是不停地作画,有人供他饮食、睡觉,没了后顾之忧,自觉画艺日进,竟然没有了日月的想法!每天都有人来车马接他,回来车马送到家门。大把的金银流水一般的进了他的帐幕。他却没有心思管这些了,身边几个人不停地倒腾出去,他也不管。所以他能够平平安安的活得滋润,就是不管事,别人靠他发财,自然对他处处照顾。至于说他说的白发增多,只是思虑如何作画造成的,不是因为生活不如意。今天他也是被人接了去家中作画的,画着画着,有人说起汉使张骞如何如何。慢慢的他就留意了,心中默想:“张骞。汉使。汉使。张骞”翻来覆去的想,终于想到了:“哦!我是个汉人,跟着汉使张骞来到的匈奴!这里就是匈奴了。我要见见汉使。”问了人汉使的所在,那家人还是个热心肠,派人把他送来了。他很长时间没有说过话了,口齿不清,说话还慢吞吞的;麻子又是个急性子,两句话出口,就想什么都问出来。两人夹七缠八的说了半天,麻子头上青筋直蹦,迷糊还是茫然不知所措。众人看两人说的有趣,想笑不敢笑,也不知道两人说的是什么。
张骞和大伙开怀畅饮,正在大伙高兴的时候,张骞的夫人菱叶从里面慌慌张张的跑出来,后面跟着莲影,眼中带泪,神色茫然。菱叶叫道:“不好了!出事了!出大事了!”
张骞微笑道:“不要慌。有什么事?怎么了?慢慢说。”
菱叶对张骞和大伙说道:“丢了!东西丢了!还是让小妮子说吧!”
莲影低头不敢看人,如今这小妮子已经出落得明艳动人,现在梨花带雨,更是楚楚可怜,纤腰一握,明眸莹莹,绿丝蓊郁。她和菱叶以及三脚猫的妻子檀香都是鲜卑人,她更是如今鲜卑大王拓跋云河的女儿,拓跋云河为了让她多接触、学习汉人的文化,才忍痛把她寄养在张骞这里的。张骞与她既有亲戚的情谊,更多的却是师徒情分。
张骞微笑道:“有什么事,只管说。不要怕,这里都是叔叔伯伯们,大伙都能给你拿主意的。”还以为是小女儿的什么事呢。
莲影声音低微到只有靠的最近的人才听得到:“那、那节仗、节仗丢了!”
大部分人没有听明白,“节仗?什么节仗?”
张骞却已经脸色大变,突然站起,又差点身子一软摔倒了,甘父急忙扶住了他:“什么?节仗丢了?怎么可能?怎么回事?”
莲影接着说了:原来汉使的节仗乃是汉天子钦赐的,代表汉使的权信的。在汉庭各地,地方官员接到节仗,就等于天子驾临了;出了塞,到了外国。节仗代表着汉庭,是汉庭的信义。张骞把节仗视作生命的,一刻不敢离身。今天老部下都来了,心中高兴。让莲影照管一会儿,菱叶也随时注意着。两人见前面众人兴高采烈地喝酒、笑谈,在后面用心倾听。菱叶还要管着众人的饮食,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坐下,没有个消停。莲影却是安静的坐着,手中就捧着那一根绿竹杖,已经被张骞摸得油光可鉴,节旄已经成了秃球的节仗。
也是合该出事。菱叶忙不过来了,檀香等人也都各有其事。才不得已喊莲影过来帮忙拿一些食物过来。也就是这么大会儿功夫,等她再回来,一看放节仗的地方已经空了!急忙四下寻找,丝毫没有所见。菱叶见不是事,才拉着莲影出来。说“节仗丢了!”
众人有的不知道节仗的用处,还不怎么样;铖铁旋等几个懂得的,头上就有汗珠密密的沁出了!张骞稳定了一下心神,抚着脸半天没有吭声。莲影却是已经哭倒地上了。甘父和三脚猫已经进去了。半天,两人出来,苦笑摇头。这两个都是极精细的,他们没有丝毫的发现。就说明问题严重了。
张骞苦笑着走到她跟前,拍着她肩头说道:“不碍事的。不要这么紧张,说不定是弟弟们拿去玩了。一会儿自己就回来了。好了,好孩子,不哭了!让你姑娘带着吃点东西,半天了只顾忙活了。还没有吃饭。”菱叶领着莲影进去了。
大伙见张骞面色凝重,知与不知都看出来节仗的重要性了。众人心里都不是滋味,自觉面上无光。这么多人,一个个号称大侠的大侠,英雄的英雄。却被人盗走了最可宝贵的东西,竟然不知道是什么人所为!对方来无影去无踪的,可就显出了人家的本领,把大伙都比了下去!丢东西事小,丢人就丢大了!
铖铁旋干笑了两声,“嗨嗨!大人也不必过于忧心。我想一般人拿到东西,也没有什么用。过两天就可能找到了。最怕的是别有用心的人拿了,那……”他没有说下去,如果真的是有心人得了,心说咱们这些人就散伙了吧!
还有人不明白,“怎么?有心人拿去了还能卖钱不成?他能干什么?能说他就是汉使吗?难道人家就认了?”突然自己住了口,是呀,汉使不过是个人,谁拿着汉庭的节仗就可能是汉使了,而不是说大伙都知道你张骞是汉使,人家就认了!现在是认节仗不认人的!
看众人都明白了,张骞才皱眉苦笑道:“不知道是何方高人,哪里的英雄和我开玩笑!如果您觉得您能够替大汉做些事,只管去做,也不用开我玩笑。”他想想自己这些年的坚守,忽然觉得很可笑,没有任何的意思!只是留下了不尽的笑柄,有点意兴阑珊了。他本不是好酒的人,却突然觉得能够大醉一回也是人生快意。拿起了面前的牛角杯,一口喝干了杯中酒。叫道:“各位,我们今天不醉不归!”眼睛已经红了。
众人在混乱中散了场,各自离开了汉使的大帐。
菱叶扶张骞睡了,看着眼前的男人,她还从来没有见他如此的醉过。他的脸上满是迷惑,还有隐隐的痛苦,只有她了解他心中的痛苦,这些年他一心一意的想要做些事,却什么事都做不了。既不能离开匈奴回到汉庭,又不能离开匈奴前往西极;还不能如别人一样在匈奴做事!空度了无尽的光阴,消磨了满腹的英雄气。好不容易觉得可以了,却再次被困住了;困住还可以脱困的,没想到一切好像都快要解决了,却突然来了这么一下子,釜底抽薪把他手中仅有的依仗给抽走了!那小小的节仗,不是一根竹子那么简单的,甚至不是天子使节的意义能够涵盖的,那是他的精神支柱,是他得以在匈奴苦度十几年的最强大的力量。她抚摸着他的脸,他的胡子越来越长了,其中她竟然发现突然有了亮晶晶的白!他才三十四岁!胡子竟然都白了!菱叶眼中噙满了泪水,不由自主的低落下来,落在了张骞脸上。他的脸抽搐了一下,又沉沉睡去。
菱叶慢慢的走开了,她要为她的男人做些事,她胡乱的在帐幕里转来转去,却不知道做些什么,眼神迷茫至极。孩子们都沉沉睡去了,甘父、三脚猫他们家也都没有了动静,她只是想做些事,死活没有睡觉的念头。她的眼光落在了一个所在,那里本来应该有一个娇小的身体的地方,却空空如也。她的眼神恐怖至极,发出了骇人的叫声!
弓卢水深匏可涉,凯风时至黄鸟欢;竹节横断身流离,洸溃遗溢阻重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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