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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林县县衙后院上房,墙上挂着四幅中堂画,两边对联曰:“传家有道唯存厚处世无奇但率真”,墙两侧各有条幅,皆是笔力遒劲的名人字画,居中一张八仙方桌,八仙桌两侧各一张黄花梨的太师椅,堂中央两侧对称摆放着两张几和椅。
此刻一个面白微须、身型高大略胖的中年男人端坐在八仙桌左侧的太师椅上,正是县令安沭明,安景云恭敬地站在他面前回话。
“你是说小麦已经在俞厝村种植了?”
“是,听村民说已种植二年了,亩产有二三百斤。虽说跟咱北边五六百斤没法比,但这儿麦子贵,换成银钱,每亩收入甚至比北边还高。再说他们没经验,过几年没准亩产会提高。”
“这儿本就一年两季,这么一来,等于两年五季,土地得不到休整,农肥跟不上,等同于竭泽而渔。农人目光短浅,怕是不能持久啊。”
“我也正是这么问那老农的,他说地肥够用,有肥就不怕地力枯竭。爹你猜他们哪来的肥?原来是俞先生教的法子,在田头挖几个深坑,把能收集到的垃圾甚至死鱼死虾和树叶都往里扔,一层土一层杂物,堆满了上面密盖油布沤三五个月就能用了。爹爹,你再想不到这个沤肥的法子还有一个妙处,就是村民们再也不乱扔垃圾了,村里路上还时时有老人家在打扫,垃圾都成宝了。村子里干干净净,整洁极了。”
安沭明颔首思忖道:“若真如此,此地当无饥馑唉。”
安景云扬眉道:“如此一来,爹爹两年后的考绩必是优等,咱们就能回京城了。”
“唉,你也大了,行事还算稳重,该知道一些事情了。如今太子未立,”安沭明压低声音,朝北面拱了拱手道:“耽于寻求长生之道,大皇子母妃位卑无母族支持、三皇子左手有疾,十二、十三皇子年幼,二、四、五皇子均已长成,背后各有势力,京城,一潭深水啊。所以我还是想谋求外任,等形势明朗了再回去。你大伯父也是这个意思。”
安景云抬头望望父亲,大着胆子低声道:“若是如此,爹,儿子认为,与其辗转外任,不若谋求本地升迁。此地本是南方丘陵地带,山多水多地少,且远离京城,每年税赋不多,欠年甚至得朝廷拨钱粮赈济,这两年先在本县推广小麦种植,若成,请大伯父出面,谋求本州司马也不是没可能,这一任又是三年,那时却又再说。”
安沭明捻须沉吟道:“连升三级,有点难,却也不是不可为。今年开始,须得大力推广小麦种植。唉,倒是我自己短视了,以为小麦种植怎么也得开春,早知如此,就应该年前让若儿就去俞家作客。”
“爹,现在也不晚。我推迟一天回来,就是特意在村里暗暗打探,找老人孩子问话。那俞先生真不是凡人,他家就连最小的五岁小儿都出口成章,两个女儿虽看不出来读了多少书,但都知书达礼、温柔谦和、勤劳能干,最让人称奇的是他家的家具用品,样样都是我见所未见!我原先以为小村子偏僻,好物事不外传也未可知,村人却都说他们原先并没有这些用具,是俞先生教他们的。”
安沭明嘴里喃喃念着“不醉美酒醉离歌,何时执手再重说?……”,道:“这真是那五岁小儿吟出来的?”
“嗯,我还哄他另吟了一首,也是从没听过的,爹你听听。”
安沭明颇感兴趣地道:“你快念来听听。”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安沭明不由挺直了腰背,嘴里跟着吟诵,道:“此诗简朴厚重,寥寥数句,烈日当空的正午农人田里劳作的景象即历历在目,非得心有所感甚至亲自劳作才能深刻体会,语言通俗质朴,音节和谐明快,意义深远,我自认还算博览群书,若是前人所作,不可能没读过,我现在相信是俞先生作的了。”
安景云露出胜利的笑容,仿佛是自己终于得到父亲赞扬般,高兴地道:“爹,你不若把俞先生请来,以他学识及精通农事,定不会让爹爹你失望。”
安沭明沉吟道:“你说俞先生既有如此大才,为何考了秀才就不再科考了呢?难道他真的淡泊名利,安心在乡下当一名夫子?”
安景云微笑道:“据说考过一次乡试,落第后就不再参考了。我猜是他把家整得太舒适了,不愿再离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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