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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木森提前离开了会场。谁的发言,都会要感谢、赞扬他一番;是他“慧眼识珠”发现了青港滩,青港滩引起了地、县领导对钱北的关注!还有,“东环主干道”改善了钱北的排灌水系,疏通了钱北北港河道;还有……林木森坐不住了;他怕田树勋面子挂不住。蔡阿毛知道他的不自在;笑笑,同意了。望着林木森的背影,他心想,木森真不错!作了好事却经不起表扬,挺谦虚。
钱北街上面貌一新,处处都干干净净地;连偏僻胡弄里的死角旮旯都被“铁帽子队”冲洗了一遍。别当年“帽子”乱飞,也分三、六、九等。在农村最多的、也最不顶事的“帽子”是王富贵这类型的“投机倒把”、“生活作风”等“人民内部矛盾”;大运动来了,训斥一番,抓住现场,没收“非法所得”。“特嫌”、“伪职”等“十七种人”是中等,只有运动,就拖出来作陪斗。最硬的是“铁帽子”,是地主、富农、反革命份子、坏份子、右派“五大名牌”。“铁帽子”没准还会三代“世袭”。这顶肉眼不见的头顶物,终年不摘不洗,却比山重,比粪臭。因为他们是人民专政的阶段敌人!
陆宝林通过“党校”学习,还真有了“政策水平”;这次别出心裁,对“铁帽子”不关不批,让王大明把他们集中劳动三天,打扫街面卫生。六十八个“铁帽子”分成四组,相互监督,如有绌漏,全组责罚。“铁帽子”们感激涕零,清除了钱北街上数年的污泥浊水,恨不得把屋顶的瓦都清洗一遍。
路过收购站,林木森拐了进去。他离开会场,还有一个原因;在大队部里,林木森的思绪混乱,头脑不时游荡在刚才和沈梅英在楼梯上的情景……甚至,他还体会到田间地头的一句“淫典”:“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走在街上,情绪稳定了;他感到此时见到李金凤,有些别扭。一是内疚,觉得对不起她;二是憋气,两家环境相比,他感到委屈。
王建华和田云娇都不在,罗老八毕恭毕敬地汇报:
“王站长去社里开会还没回;田保管员正忙着准备明天‘大会战’的‘午餐’食品和需要用的东西。”
林木森问:“丁师傅呢?”
罗老八说:“丁师傅的娘子生病了;这两天都没来上班。”
“罗师傅,近来辛苦你啦!”
林木森随意的一句话,使罗老八诚惶诚恐,额颊都冒汗了;他忙说:“不,不敢当;林主任,站里工作在王站长的领导下……”
林木森有些烦了,说:“好了;你去忙吧!”
罗老八偷偷抬头,望了林木森一眼,巴动嘴唇,似乎有话想说。
林木森问:“罗师傅,有什么事吗?”
“没有没有,我……没什么事。”罗老八说着,匆匆走开。
林木森心里感到有些酸楚。好端端地一个人,完全颓废了。
去年十月十五日,罗老八在“九一三事件通报会”上喊了一声“永远健康”;被一顿批斗,一索子绑到了公社,公社抓个典型,批斗了二天,绑着送去了县里。关了半个多月,说是“批捕证”都签好了,却放了回来。原来龙溪揪出了个罗老八后,擦亮各地“造反派”的双眼,不到三天,揪出大大小小的罗老八一二百人。类似的案件太多,上面发了话,“首恶必办”,按惯例,圈了一个百分比,签了十七张“批捕证”,罗老八的罪行排在第十九,命悬一线。罗老八回龙溪后,作了半个月的“活靶子”。后来想想,对*彪口诛笔伐,把一个罗老八放在一边木头似地橛着,有些不合适。再一想罗老八还是一个领“铁工资”的,应让他劳动,便放回钱北“监督劳动”,许主任让他打扫供销社范围的卫生;还是王建华提出“进入收羊羔旺季”,把他要回了收购站。
罗老八人回来了,胆子没回来;一有风吹草动,便惊恐不安。林木森想到“文革”初期的父亲;面对“造反派”时,肯定也是这样诚惶诚恐,毕恭毕敬地。想想自己在“龙溪茧站”也是这样,面对大牛的斥责,也是这般地恐慌;连他的“鼾声”都似乎是“命令”……
林木森掠过一种快感,一种从未有过的、充满了报复得逞的快感。他似乎从沈梅英的身上得到了对大牛的泄愤;由此找到了一种平衡,充填了疚愧的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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