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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局长瞠目结舌,一时间没想起如何回答,但他身边的席胜魔则插嘴说道:“市长大人,自从三年前乱民事件之后,村的建设陷于停顿,所有的资金和警力都被集中在了县城,下面大部分村里根本没有派出警力,甚至于连教会都没有,离开了县城就是一抹黑。比如在水贝村都聚集了公开的色情表演和买春服务,因为那个村子几乎消亡了,被不良刁民和匪徒占据了。若是能分一些钱给下面的话,我想不至于如此。”
一席话说完,棚子里再次陷入死一样的寂静。
十秒钟之后,刘国建的幕僚狠狠的投出了手里的雨伞,用力之大,甚至于伞尖钉进了旁边木板里,他越过刘国建,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席胜魔的脑门,暴跳如雷的大吼起来:“你算什么东西?这里有你插嘴的份吗?你这是公开指责父母官教化不力吗?你是当市长还是当局长?”
席胜魔吃了一惊,接着脸都被气红了,旁边的局长把他拉了回来,对着刘国建说道:“这邪教怎么起来的,我们两个最好还要商量,现在没必要谈这么远的事情。我希望市长大人立刻回衙门或者我们那局里,研究案情,联手消灭这个邪教。这是大事。”
刘国建想了好一会,让张局长他们先出去,让他和他的老乡幕僚们好好商量先。
在棚子外的雨里,治安官们也不得不撑开了雨伞,看着棚子里一群福建人在交头接耳嘀嘀咕咕,张局长也气个半死,肚里叫道:“你不和我这个同僚先商量,却和你那群老乡商量?他们算什么身份?有人有编制吗?**的到底是当的谁的官?不是陛下的?而是福建的官?**的!我肯定在奏章里给你下绊子!你等着!”
张局长也不怎么怕和刘国建起冲突,虽然干的活差不多,但他并非清国那种衙役头目,按最近几年的海宋吏制改革,刘国建算官员,张局长算高级吏,虽然他要听刘国建指挥,但是升降、任免权力并不在刘国建手里,他们算两个平行的系统。只有两种人打起来了,或者官员看吏员不顺眼,才需要互相告状,让上面裁定去留,这种事倒是多了去了,但张局长虽然在这里生活十多年了,家也安在了龙川,不过他作为一个打过仗的老长毛是广西人,不是本地人,因此作风还不是飞扬跋扈,平时不会惹是生非和长官对着干。
从他已经服务过包括刘国建在内的三任县令就知道了。
而刘国建他们从棚子里看那群撑着黑雨伞、一身精干制服的治安官,也感觉他们就是一群该死的搅屎棍。
若是真的出了邪教,而且敢于杀牧师,这奏章会直达皇帝手里。甚至于遇到这种事,若事态紧急,刘国建有权力也必须用官衙里的发报机朝朝廷发急电,连军队都可以调来。
但是哪家的皇帝喜欢自己手下地盘上搞出了一群邪教来呢?
那只能说明这个官员是废物!是蠢材!是庸才!这官员仕途也等于完蛋了。
想起追究起责任来,刘国建头上冒出了一层层的细小汗珠。
他官名非常好,因为把一个因为铁河建设激发民变的破烂县城硬生生的经营成了十大模范小城市之一,他的前途远大。
但是他也知道自己是靠什么做到这一点的:那就是把所有的钱和人力都集中于县城,把县城捅四通八达的马路、让县城中心看起来如同西洋一样洋楼林立、把受过教育的精英集中在县城小学,这样固然可以让县城日日常新,但是没有多余的钱和人用于下面的乡村,因此派出所也没有、教堂他也不舍得官府出钱捐献一个、遇到灾荒、病灾,他一分钱也不出。
下面穷人的宣教和救济工作几乎就靠着县城里的几个教会的流动传教和赈济来做,也就是说刘国建把本来应该承担一部分的工作,全部推给了民间教会,他就是死命的修县城中心。
现在尝到苦果了,好像下面搞出了一个大邪教!
而且恰恰选举马上就要开始,朝廷非常重视选举,会有大官和大报记者铺天盖地而来,本来选举大家都不知道干嘛,记者料想也无所事事,所以刘国建已经准备好酒宴和礼品作为贿金,请将会闲得无事的他们吹吹龙川的西洋式市容和绞刑架,为自己的青云直上镀金;但现在好了,可想而知,很快全国报纸头条不会是《第四次选举所在地――优美小城龙川》而会是《第四次选举所在地发现大邪教!》
龙川出名了!刘国建死定了!
想到这里,刘国建揪着胸口一阵阵的喘,恨不得现在就昏倒好了。
“哎,三叔啊,这写得很清楚啊,已经人去洞空了,他们也没多少人证啊。再说,李医生也没死啊。”一个幕僚捅了捅刘国建,刘国建立刻眼睛亮了。
下午刘国建从审讯室里出来,外面走廊上已经站满了满脸期待的治安官:张局长已经下令所有干将手头没大事的,立刻回局里待命,龙川治安局准备开始大行动了。
看了看那群搅屎棍,刘国建和张局长连带各人亲信都去了办公室。
“我不觉的这是邪教!”刘国建第一句话就是这个,张局长、席胜魔的脸立刻绿了,而旁边的欧杏孙则心头一喜:他不希望席胜魔可以再次立功,这次要能立,那可是超级大功啊。
“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们人证物证都在!”张局长摊开手问道,连上下礼节尊称都没用。
“你们就逮着一个佛冈无业游民!把人家胸口肉都烧烂了他会不承认吗?!这种问话你想问什么他就说什么!我逮住一个乞丐,我也能让他承认自己是洪秀全!”刘国建寸步不让的叫道:“再说,我也和李医生聊过了,他也记不清是否真的有人喊他名字了!下着大雨,两个手无寸铁的传道士早吓坏了,能听清什么?”
这是刘国建和他的幕僚想出来的计策,他们约见了李医生和章必成:章必成是外国人,你问他说他真的听见中文名字了?他肯定不敢确认;而李医生虽然明明白白的听见杀手喊他“李约翰”三个字,但是你反复问他是否确认,他慢慢的也不敢确认了。
“那算命、治病、鬼上身的那村民的口供呢?整个牛?塘的人现在都知道了啊。”明白了眼前这个市长想压下此事,张局长狠狠的把头上的八角帽子摔在桌子上,自己一屁股坐回办公桌后面,大声质问起来。
“我们看了,但是就是喝符水治病的小姑娘不是得病死了吗?他要真是邪灵,真有神力,为什么没有治好?高要勤就是个江湖骗子!”刘国建的幕僚大声反驳道。
席胜魔也按捺不住了,上前一步说道:“那洞窟里他聚集过几十人呢,烧的符咒、谶语残骸我们都找到了!”
“谁能证明那洞里有几十人?你们不是谁也没发现吗?”那幕僚冷笑着说道:“至于靠埋锅做饭的坑来确认人数简直太可笑了,我看就是高要勤那江湖骗子为了骗钱,自己挖了很多坑,然后骗人说有几十人在他面前聚集求他看病呢!”
“至于袭击李医生和章必成先生,那就是抢劫!”刘国建挥了挥手,说道:“这几个佛冈流窜过来的无业游民看见章必成是个洋人,就以为有钱,所以想抢劫他们!你们不要再纠缠了!”
“切!”张局长嘴里爆出了一个爆破音,其实他更想骂娘――刘国建怕邪教,他可不怕,因为宣教不力、出现邪教主要责任不在于他,他每年都写申请要求建立村级的派出所,谁让刘国建根本不批建派出所的钱的?而且要是能逮住消灭一个邪教团伙,他作为最先发现和最先反应的大功臣,一样加官晋爵。
席胜魔怒气冲冲的冲前一步,指着刘国建道:“市长,你这是什么意思?这城外明明有邪教甚至煽动造反,你却非得说是小毛贼吗?”
“混账!谁让你这么和我说话的!”刘国建怒气冲冲的从沙发上站起来,指着席胜魔大吼:“你不就是想找个立功的机会吗?非得把芝麻粒大的事情说成天大!想谎报军情来冒功请赏吗?”
“你少颠倒黑白!出了事你负责啊?!”席胜魔大吼一声,毫不退让。
“我草!你要造反吗!这么和市长说话!”看刘国建被一个小探长气得说不出话来,他的幕僚更是气得怒不可遏,走上去,一把揪住席胜魔前襟,另一只手一把揪下了席胜魔帽子上的警徽,啪的一声把十字警徽拍在办公桌上,扭头对着张局长大吼道:“张局长,你这个下属目无长官、咆哮市长,我命令你立刻把他开除!”
张局长愣了,不是吓的,而是气的――这狂吼的幕僚他也认识,只不过是刘国建的一个亲戚,什么正式职位也没有,算起来若没有刘国建,一个最低级的巡警都可以用警棍把这个福建来的无业游民敲死,但居然敢狐假虎威,咆哮他这个高级吏员!还居然让他开除自己的探长,尼玛,你算什么东西?!
只觉得怒不可遏,张局长盯着那幕僚坐着没动,也没吭声,但咬牙切齿,太阳穴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算了算了,你这么大火气干嘛!”刘国建比手下聪明多了,要不然怎么做这群老乡的头,看屋里三个治安官脸色都是想吃人了,他赶紧把自己亲戚拉回来,点了点头说道:“我们马上就要选举,选举才是大事!是国家大事!这是龙川的荣耀,我们哪辈子才能求来这么重要的事在我们龙川举办?这是耶稣的恩典!所以一切事都不重要的,重要的是搞好选举。”
看了看怒火中烧的席胜魔和张局长,刘国建说道:“没有邪教!这个案子就按抢劫罪来判!同时全县通缉高要勤,算迷信和诈骗!”
本来打算要走了,但刘国建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来,突然转身指着张局长说道:“你回收所有警力集中龙川县城,保卫选举期间县城的一切安全!另外立刻把外面乡下的所有传道士、牧师、教会一切相关人员全部‘请’回来!不得随便下乡了!选举之后再说!这是命令。”
张局长没吭声,也没有起身相送的意思,他先摸起躺在自己桌子上的帽徽,唰的一下掷回给铁青着脸的席胜魔,冷着脸冰冷的说道:“给我公函!”
“公函随后就来。”刘国建一样冷着脸针锋相对的说道。
从衣帽架子拿下自己的大礼帽和文明棍,他侄子给他开了门,门外一群早听见了门里此起彼伏咆哮声的治安官们盯着他们阴着脸闪开了一条路,刘国建傲然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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