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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绎自然知道王雱所为何来,他微微冷笑了一下,对家人说道:“请王公子到客厅,我马上过去。”
一直以来,王雱都有点看不起陈绎,因为陈绎“闺门不肃”,士林清议对此颇多指摘,只有王安石那样超凡脱俗之辈,才会不在乎那些私人的事情,他在乎的是,陈绎是一个国家的干材,但王雱却没有父亲这种胸襟与气度,这次要登门拜访陈绎,实在是情非得已。
在客厅等了好久,陈绎才一边整理衣服一边从内室出来,王雱挤出笑容说道:“和叔,恭喜你坐了开封府。”
陈绎抱了抱拳,说道:“让元泽久等了,还望恕罪。”
“哪里的话,和叔现在贵人事忙嘛。”王雱一语双关。
陈绎笑了一下,问道:“元泽此来,不知有何指教?我知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
王雱一边喝了一口茶,看了陈绎一眼,细里慢条的说道:“和叔说得不错,在下此来,的确是有点事情。”
“还请明示?”
“和叔,不知你对白水潭之案有何看法?”王雱投石问路。
“圣上命我主审此案,其中案情我却还没来得及弄清楚,现在说有什么看法,实在是言之过早。”陈绎一本正经的说道。
王雱笑道:“哦,若依在下看,这案情却是很明白的。”
陈绎若有所思的望了王雱一眼,微微笑道:“愿闻其详。”
“桑充国与程颐、孙觉借《白水潭学刊》,指使、纵容李治平等十三名学生诋毁、污蔑朝政,事后段子介又挟刃拒捕,张淳、袁景文以及国子监李旭等十七人鼓动学生叩阙,要挟朝廷,以求侥幸脱罪。案情可谓清晰无比。”王雱摇头晃脑的说道。
陈绎听得哑然失笑:“若是如元泽所说,那邓文约就不会被皇上罢官了,皇上何必要我来权知开封府,这样清晰的案情,韩维怎么会断不了。”
王雱听得脸色一黑,沉声问道:“那么和叔的高见是?”
陈绎笑道:“现在案情未明,我身为主审官,不能妄下结论。待我查明案情,自然会禀公处理。”
王雱冷笑一声,从袖子拿出来两份奏章,轻轻递给陈绎。
陈绎疑惑的接了过来,不动声色的看完,轻轻掩上,又递还回王雱。
这两份奏章一份是弹劾陈绎循私希合上意,放纵有罪之人,一份则是说陈绎出色,明达吏事,办案公允,推荐陈绎入中书省。显然,这两封内容完全相反的奏章在不同的情况,只有一封会呈到皇帝面前。
王雱轻轻的把奏折接了过来,收好了,似乎漫不经心的说道:“我刚才拜访几个御史,看到他们在写奏折,便凭记忆默了复本,这次来,也顺便给和叔掉个醒。”
陈绎冷笑道:“如此多谢元泽了。”
陈绎的确不愧是以能断冤案著称的能吏,十天之内,走马灯似的提录了白水潭学生、印刷坊老板伙计、白水潭村民、国子监学员等近三百名人证的口供,记录了厚达数千页的案卷,终于审定白水潭之案。
“……虽涉案白水潭十三学员在逃,不能到案,然由诸人口供,臣可知桑充国实为无罪,《白水潭学刊》刊录文章规则,是提举胄案虞部事石越所定,桑氏亦无可如何;且其人为人敦敏,性情温厚,轻财仗义,兼之学问出众,勤于校务,在白水潭学院颇受爱戴,邓绾轻率欲入其之罪,且轻用刑具,故激起大变。微臣以为按律桑充国当无罪释放。其余程颐孙觉,本是朝廷大臣,虽有失察纵容之罪,然大宋律法并无条例可按,臣以为加以训诫即可。段子介本非大罪,杖责即可。白水潭学院李治平以下十三学员,诋毁执政大臣,妄议朝政,事后又潜逃,渺视王法,按律可革去功名,交原籍看管。
……又白水潭学员张淳、袁景文以及国子监李旭等十七人,聚众叩阙,要挟朝廷,大不敬,虽情有可原,然国法所系,不能不问,臣以为皆可革过功名,交原籍看管……”
赵顼一边看着陈绎的奏折,一边对文彦博问道:“文卿,你以为陈绎判得如何?”
文彦博沉声说道:“陛下,臣以为陈绎判得太轻了。”
“哦?”
“聚众叩阙这件事情,臣以为当刺配三千里,以惩来者。”文彦博对于这些人没有好感。
赵顼低头沉吟了一会,对一旁的冯京问道:“冯卿,你以为呢?”
冯京微笑道:“微臣以为是判得太重。”
“哦?”
“白水潭十三人并非每个人的文章都是诋毁执政的,其中有一些人不过是议论古代政治得失而已。陈绎不能一一详按,固是太重。何况就此革去功名,是不给这些儒生自新之路,亦是重了一点。至于叩阙十七人,臣以为即是情有可原,陈绎判得便是适当。革去功名,于儒生来讲,已是很重的处罚了。”冯京对陈绎这一次的判案,还是比较能接受的。
“叶状元,你在白水潭学院执过教鞭的,你以为如何?”赵顼笑着对因事入见的叶祖洽说道。
叶沮洽自然不希望白水潭被整得太惨,否则自己不好做人,但是他生性玲珑,这时偷偷看见皇帝脸色甚是轻松,便小心的选择着词汇:“臣以为陈绎如此断案,亦是为朝廷存些体面。臣闻陛下累旨召王丞相视事,若欲王丞相复出,则白水潭案处置不可过重,亦不能过轻。处置过重,则失天下士子之望,士子因此敌视新法,反为不美;处置过轻,则王丞相威信全无,朝廷之令亦为人所轻。故一方面,当示天下以宽宏,一方面,当示天下以威重。陈绎所议,颇为恰当。其余细节,似不必深究。此案早一日审结,是朝廷之幸,天下之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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