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小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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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当然是一次胜利啦！皇帝会将胜利的消息传回曼卡斯，曼卡斯城乃至帝国各地都会举行盛大的庆祝仪式，今天参加战斗的军队会得到丰厚的赏赐。图拉克殿下，曼卡斯城不是一天之内就建成的。这次战役，我们会攻下斯穆巴的。只要你能坚持今日的雄心壮志，总有一天我们会攻下这些亡灵前哨所拱卫的亡者之城的。在我们儿孙的一代，或许更后面的世代，阿蔢达尼亚——我们祖先的土地也终会被夺回。”

图拉克有些沮丧，却还是向雷棣总督的安慰表示感谢。

雷棣总督的军队打扫了战场。他们收集起阵亡战友的遗体，并将失去活力的骷髅兵的残骸堆积成数十个高耸的尸堆。当夜晚降临，努尔五世率他的亲卫骑士团到达，参加缅怀牺牲者的庄重仪式。他向获得胜利的官兵发表演说，赞扬他们的勇敢、顽强；他宣读祷文，并亲自点燃火葬的烈焰。

松木搭建火葬台猛烈地燃烧起来，堆叠其上的阵亡者的尸体在熊熊烈火中化作尘灰。死者的亲戚、朋友之前已经收集了一些遗物，包括个人饰品、头发、指甲等，都是些纪念性的东西。帝国政府按照惯例下发了陶土做的骨灰坛，供各部队免费取用。纪念物被放入鸭梨般大小的坛内，也只占据了一小块空间。

现场的气氛此时显得特别凝重。

图拉克到这时候还没有得到自己在辛克布姆（singbum）结识的平民朋友邵夫（shoff）的消息，便忍不住自己去第三军团的临时驻地走了一趟。邵夫的女友法拉（farah）通过查尔斯鲁缇的爱人希拉睿娅（hilaria）向图拉克转达过希望图拉克照顾邵夫的意思。但自从部队起程，图拉克就一直没机会考虑这个请求。他只知道邵夫所在的第三军团皇家第六枪兵队也参加了斯穆巴的战斗。

利亚原本想要随同的，但她忙着与雷棣总督的副官一起去总督那里解释战斗中她所发布的那条虚假命令的事。轻步兵的指挥官对利亚深怀感恩之心，竭力为她进行辩护；图拉克也向雷棣总督的副官施加了不少压力。不过事后才发现雷棣总督只是对利亚的直觉反应感到惊喜，有意提拔她而已。当时利亚却担心牵连到摩缇葵拉和图拉克，怎么也不肯让他们俩随行。于是摩缇葵拉便回到她保镖的身份，跟着图拉克去找邵夫了。

总的而言，第三军团本次出战的部队虽然损失较大，但士气还是非常旺盛的。他们顶住了数量最大的一批亡灵的进攻，在杀伤大量敌人的同时将战线维持到友军的增援，确保了整场战斗最后获得胜利。图拉克没有惊动与他的关系不怎么融洽的军团长罗维?希斯（hs），与摩缇葵拉两个人毫不声张地找到了第六枪兵队。在一群浑身泥浆、血污的士兵之间，图拉克一眼就看到个子突兀的邵夫。

“你还好罢？”图拉克拍了拍邵夫的肩膀。

邵夫有些迟钝地转过头。“哦！王子殿下啊。”他以惯常的没有拘束地语气说话，但图拉克还是能感觉到其中的异样。

“你们今天的日子不好过啊！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只是……”，邵夫指了指离他们不远处的一个火葬台。已经是葬礼的后半阶段，只有少数几个死者最亲近的人还聚在那里。

“你的朋友？”图拉克问。邵夫不怎么说话，没想到这么快他就找到了新朋友。

“不……，他是第一小队的，我则在第四小队。不过，他有个未婚妻在第三军团做传令兵。“

图拉克注意到有个二十多岁、穿着骑兵皮甲的女军人神情悲伤地站在火葬堆前。火焰烤干了她不断流下的眼泪，在脸颊流下两道深深的泪痕。邵夫应该是在想，如果他自己阵亡了，是不是也会给法拉带来同样的伤痛。

图拉克对邵夫说：“或许我可以替你安排个新的职位？”他的潜台词是一个更为安全的位置，就与他对利亚的安排一样。

“哦！谢谢，不过不必了。”邵夫道：“第六枪兵队的百夫长之前找过我。他要调我去第一小队，代替那个人原来的位置。我升伍长了。”

图拉克愕了一下，然后才说：“看来你今天的表现很不错，恭喜你了。”

邵夫的眼中突然爆出闪亮的光芒。“你也这么想？我用长矛又是戳又是挥又是砸的，就像我那个严厉的师傅造房子的时候教我怎么举起当屋脊的木梁那样。那杆矛可比木梁、柱子什么的轻多了。而那些骨头架子也真是脆！只要稍稍碰一下，它们就彻底散架了。我都数不清打倒了多少个。我身边的兄弟们拼命给我鼓劲，‘再来一个’、‘好样的’。他们守着我的后面和两侧，前面的我自己就能对付。”说着说着，他的神情渐渐黯淡下来。“后来，我们的人越来越少，而那些臭烘烘的骷髅却继续发了疯似的向我们冲过来。要不是那个据说和你有一腿的女军官跑过来向我们大喊‘放弃阵地！收拢战线，收拢战线！’，我们恐怕就都交代在那里了。”

图拉克尴尬地咳嗽了一声。他低声道：“这个无稽的谣言怎么连你们都听说了。”

“是你下的命令罢？”邵夫说：“交你这么个朋友虽然麻烦多，但真的值了。我会给法拉写信，请她在女神面前为你祈祷的。祝你永远能获得女人的青睐。”

图拉克悄悄朝摩缇葵拉瞅了一眼。并不是他要窃取摩缇葵拉的功劳。只不过邵夫的这个误解，无疑让他因为之前没有多关心朋友而有些内疚的心得到安慰。摩缇葵拉丝毫没有要纠正邵夫的意思——在雇佣军的生涯中，雇佣者得虚名而她得到丰厚报酬的情况极其普遍。

“我们能打赢亡灵，对吗？”邵夫问图拉克。

图拉克避而不答。“我们今天不是打赢了吗？”

“哦，是的。”邵夫有些心不在焉地说：“不过它们不像我们，死亡对它们来说只是一种解脱。你绝对看不到一个亡灵会逃跑，或是恐惧地大叫。它们死板地、冷酷无情地向前推进。我们砍掉它们的手、戳掉它们的脑袋，它们就用整个身体向我们压过来。这次我们坚持了下来。然而下一次呢？再下一次呢？我怕我总有一天会被它们逼疯掉的。”

图拉克不知该说些什么。摩缇葵拉替他回答道：“然后，它们会杀掉你，把你变成与它们一样的同类。难道这就是你所期望的？”

邵夫呆呆地看了摩缇葵拉一会儿。“嗯……，你说的没错。为了继续活下去，我们必须战斗到底。”他调转身，看着几乎燃尽的火葬堆。“然而，万一我不幸战死了，希望能有人将我投入这烈火。”

图拉克勉强挤出一个笑脸。“我们打个赌好吗？考虑到你现在的生活态度，如果法拉一个女人就能让你觉得满足的话，你一定会比我活得长。”

邵夫也笑了。“考虑到你身后那个说话直率的女人的身材，你一定没办法比我活得长。”

图拉克和摩缇葵拉几乎同时说。“我和他（她）？不可能的。”

严肃的时刻终于过去！

得胜的士兵们点燃营地四周骷髅兵的骨骸堆，将整片区域照得通明。他们围着营内的篝火跳起狂欢的舞曲。烈酒、烤肉，还有随着皇帝的队伍由后营赶来的舞女，把战斗的艰辛和死亡的恐惧一扫而空。

帝国首都的曼卡斯将在6天后由接替传递政府公文驿使那里获悉胜利的消息。然而在距离斯穆巴2000古里外的地方，已经有人在谈论今天的战斗。

巨大而样式怪异的城堡，高高悬于空中的宫殿，由周边数万乃至十数万亡灵的军队严密防守。城堡内却显得空空荡荡的。一个身材魁梧、穿着黝黑的全身铠甲的骑士宽阔的宫殿大厅内缓慢地踱步。钢制的靴子每次踩在石头地板上都会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死神在叩击垂死挣扎着不愿放弃生命的生者的房门。他的步伐和任何细微的动作都与一个健壮的人类男性没什么两样，但不知为何总给人一种毫无生气的感觉。就仿佛他曾经在寒冷的北方整个身体都被冰缰了，虽然后来又被解冻，却始终没能摆脱死亡带来的绝望感。

黑衣的骑士突然停了下来。

“迪丽娅，是你吗？”他的嗓音带着干涩的金属摩擦感。

一个女人的身影轻盈地走入大厅。这是位绝美的女性，年纪最多不过二十五岁。她有皎洁的面容和圆润的胸脯，十指芊芊如软玉香葱；高衩的长裙下一双**若隐若现，更平添千般遐想。按照帝国当下的审美观点，她全身上下唯一的缺点就只是皮肤有些惨白，似乎很久没有见过太阳似的。不过某种前提下（比如图拉克决定要讨好她），类似的情况也会被解释为高贵而有教养。

“嗯，是我，我还活着。你对此是否觉得很奇怪？”女人的口吻中带着点愠意。

黑骑士冷哼了一声。“死亡对你还有意义吗？如果能让我自己选择，我宁愿你们都消失掉。”

“可惜！你存在的使命就是确保我们的存在，与你真正活着的时候恰恰相反。很讽刺，不是吗？”看来这对男女的关系并不像他们见面的时间和方式那么浪漫。

“我知道我的使命是什么！”骑士斩钉截铁地说。他不想在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了。

“那么卡莲娜呢？为什么在你的看护下，她还是被消灭了？”

“那是因为…….”，黑骑士的嗓门突然拔高。“因为她太自以为是了！她以为凭她一个人的力量就能突破兽人的防线，甚至骄傲地拒绝了我主动提出的援助。她以为她是谁？第二个亡灵之神吗？”

被称作迪丽娅的女性等骑士发泄完，才说：“亡灵之神只有一位，你我以及卡莲娜都知道这点。卡莲娜只是太性急了一点。”

“如果是你遇到陷入类似的麻烦，卡莲娜说的可不会像你这么客气。”骑士一针尖见血地说。

女人主动提出和解。“我可没有接替卡莲娜与你吵个不可开交的角色的意思。我刚从赫萨比斯回来，有什么新的消息吗？”

“新消息？我所知道的，你不同样已经知道了！拉弥尔的子孙所建立的帝国派兵攻打我们的边界了。”

“我从来就没喜欢过那个女人。”迪丽娅的低声回答仿佛蛇的嘶叫。

黑骑士笑了。“我喜欢她。或者说，我活着的时候喜欢过她。而且不得不说，她在我死后干得还算不错嘛。没错，她是夺去了你的性命，那不过是在执行我的命令罢了！”

“待哪天找到她的尸体，我会将她转化为亡灵，然后让她尝尽我所经历的痛苦。她会成为一个很不错的女妖的。”迪丽娅微笑着说：“放心，等我玩腻了，就把她送还给你。”

“我表示怀疑。她的灵魂已经消息一千年了，西丝娅都未必能再激活她。而且我听说她的子孙将祖先的遗骨都运送到曼卡斯城了。你以为我们攻打到曼卡斯的时候，人类会乖乖地双手奉上吗？看着你朝着一堆骨灰发泄，一定很有意思。”

“卡莲娜会‘说服’你的。”迪丽娅略有些恶毒地说。

黑骑士铁面具下的面孔皱了皱眉。“你复活她了？”

“没有。她已经被攻击者烧成了灰烬。”迪丽娅回答说：“我们不得不给她另找一个躯体了。”

“她自找的任务失败了，还丢失了‘血石’。给我一个花这么大力气复活她的理由。”黑骑士对重新面对两个与他具有同等力量的女人明显兴趣不足。

“理由就是我们的乌鸦之后需要她。我警告你，她的耐心已经快消磨尽了！如果我们不能按照原定计划替她找回她的爱人，恐怕你和我都会羡慕卡莲娜现在所处的状态。”

黑骑士啐了一口。

“好吧！三个替罪羊总好过两个。我这里有国王、有王后，有身材健美的王子和将军，甚至还有几个活着的时候没来得及失去贞节的公主。你看哪个合适，就拿去用罢！”

“这次我想换点花样。而且，亡灵之神也恰好给了我一个小小的提示——一个精灵，一位甜美的女性，充满活力和无限的可能。她作为卡莲娜的容器最合适不过了。”

黑骑士阴沉着脸问：“我可以把这当成西丝娅的命令吗？”

“嗯……，你可以这么理解。”迪丽娅含糊其词地说。

“无所谓！只要我可以去屠杀、去摧毁、去灭绝就够了。反之这就是我们的神对我唯一的要求。”

“你会如愿以偿的。”迪丽娅道：“献血将填满你千疮百孔的身躯上每一处漏洞，令你绝望的灵魂得到片刻的满足。然而你知道，一切都只是暂时的。你将变得更痛苦、更饥渴，直到世界的末日。”

“哼，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亡者的祭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