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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秋林抬头时,他看到了余罪有一搭没有一搭的动着剪子,修得勉强,有点心不在焉。他笑了笑,又埋头剪上了。聋哑学校的绿化地,在这两位特殊人物的剪下,慢慢地恢复着整齐的视觉效果,这项单调的工作已经重复了一周了,余罪闲暇的时间总来这儿转转,本来马秋林以为醉翁之意不在他老头,而在那位楚姑娘身上,不过数日之后才发现,他的心思,似乎也不在那位姑娘身上

证据很明确,这家伙这段时间经常失神,总是痴痴地盯着一个地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诶……小余……又走神了。”马秋林提醒着。

“哦。”余罪警省时,早多削了一块,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换了个地方挥剪子。

一看那样子,马秋林撇嘴了,直道着:“我说小余啊,你要不来,这活我一周就于完了,你来帮忙啊,我两周都于不完。”

“你也是闲着没事找事,那就多于两周呗。”余罪笑道,说到此处时惫懒的样子又出来了,扔下了剪子,掏着口袋,剥了棒棒糖塞在嘴里,好没品味地吮着。

“你多大了,还吃这个?”马秋林笑着问。

“戒烟……嘴里塞点东西,省得光想抽。”余罪道,斜斜的靠在草坪上,看着靓丽的教学楼,他很喜欢这儿的环境,说不出来的喜欢,喜欢这种宁静的的氛围、慢悠悠的节奏,在这样的环境里,似乎心才能放得坦了。

剪了不长时间,马秋林也放下了剪子,坐到了花池子边上,看着余罪的样子,他问着:“又有烦心事了是不是?”

“没有啊,我升职、获奖,双喜临门了。”余罪笑道。

“那我猜呀,你这个奖获得有有点堵,还有心里不痛快的事对吧……对了,平国栋那案子是不是你们参与了?”马秋林随意问着。

“您认识平国栋?”余罪问。

“认识,他在平阳路派出所当过所长,获过全省十佳派出所称号,曾经有过盗窃案子和他打过交道。”马秋林道。

“这个人您说怎么样?”余罪问,似乎心里的疙瘩还拧着。

“论工作能力吧,还可以。办事爽利,但后来就不知道了,应该是落到俗套里了,**堕落,被糖衣炮弹击中了。”马秋林笑着道。

余罪就喜欢马老这种云淡风轻的样子,他总羡慕一个人能活到这种心态和境界,他一骨碌起身道着:“最后和他谈话的是我,本来我觉得这个人死有余辜,可为什么见了之后,又有点兔死狐悲的感觉呢?”

“哈哈那你说说,怎么就兔死狐悲了。”马秋林笑着道。余罪回忆着,把两人说的回忆了一个大概,作为听众的马秋林,几次摩娑着下巴,抚过眉毛,几次听得他有点皱眉头了,皱着眉头偶而还审视着余罪的表情,话完之时,余罪摊手道着:“……就这样,半截子就结束了,我一直没看出来他是什么心态,过了几天听到他的死讯才想起来,这家伙是已经准备好了。”

“单从最后这一件事上来说,他还是值得你送个花圈的,他选择了一个比较有面子的死法,估计很多人会大松一口气了,还行,有这种勇气,没白当几十年警察。”马秋林评价,似乎褒大于贬。

“还行?”余罪愣了下,没想到马秋林评价居然不低。

“那当然,你可以逆推一下,如果他不死会是一种情况,从生理角度上说,没有人能熬得过连续审讯,迟早他要认罪,这由不得他;他于得那丑事,迟早都要被刨出来,这也由不得他;还有在他身后的,可以采取这样那样的措施,来对他施压、对他甚至对在乎的人进行威胁,这也由不得他……与其把命交给别人手里操纵,倒不如来个痛快了断。”马秋林清晰地描绘着,这和余罪的想法很契合。

谁也想到这儿,但未必谁也能做到这一步。

余罪看着马秋林,似乎这么黑暗的事在他嘴说出来,就像个玩笑似的,他奇怪地问着:“马老,现在能触动你的事,似乎不多了啊。”

“一个黑警察而已,遍地都是,至于这么上心吗?”马秋林笑道,看余罪不解了,他小声道着:“从严格的法律意义上讲,包括你、包括我、包括我们身边大部分同事,都涉黑。”

余罪噗声笑了,马秋林也顽皮地笑了,笑着道着:“我知道你纠结在什么地方了,是不是觉得自己一直站在不了,也坏不透,的人生十字路口,无从选择呀?”

“哎对。”余罪惊讶地道,自己纠结的事,被马老一句话就点破了,他点头道着:“您说呀,马老,我还真有点心虚,您也了解咱们这办案水平,拳脚相加、连唬带诈,就即便对方是嫌疑人,有时候咱心里也不忍。平国栋被捕前托我,让我看看贾梦柳去,就是贾原青,那个被我栽赃的副区长的闺女,我鼓了几次勇气,都没敢去……好像我做错事了似的,有愧呐。还有八月份在深港,有个女嫌疑人,上午看着还好好的,下午变成一堆残骸了……我这段时间睡眠都不好,一睡下,就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余罪摇头晃脑,眉目带愁,说的有点零乱,不过都是心事,这心事,也只能给有过同样经历的马秋林讲讲了,马秋林认真地听着,几次笑了,等余罪一堆牢骚发完,他直问着:“那你为什么不辞职走人呢?”

“辞了职我于什么去?于不了啊,再说这工作在我爸眼里,是个很体面的工作,真好再回做商人去,我爸第一个不答应。”余罪道。

“那就是说,当警察这个职业选择,绝对是不会错,对吗?”马秋林道。

“对呀,总比当贼强。”余罪道。

马秋林笑着一抚余罪脑袋又问着:“如果现在面前一个小偷,偷了我钱包跑了,你会怎么样?”

“揍他狗日的。”余罪直接道。

“对呀,这第一反应错不了,所有的人都有这种想法。”马秋林道,再问着:“如果再碰到一个杀人的、强奸的、抢劫的落你手里,而且拒不认罪,你会因为心里的对其他事的内疚,而放他一马?”

“那肯定不会。”余罪直接道。

“如果再遇到平国栋这样一个黑警察,即便他学富五车、满腹经纶,能说得天花乱坠,把自己说成一个什么什么牺牲品,说成什么什么殉道者,你会放他一马吗?”马秋林问。

这个……似乎不会,余罪摇摇头。

“这不就对了,法律是这个社会的最底线,突破这个底线,就必须受到惩罚,否则这个社会的安定就无从谈起。小事上对错是可以混淆的,大体上的黑白,却是不能抹煞的,他那怕就是一个功臣,落到这一步也不值得同情,是他自己的选择。”马秋林道,这种人,值得欣赏他的勇气,却不值得同情他的境遇。

“可仍然有许多许多逍遥法外的家伙。”余罪道。

“你说的是个案,个案不能代表全局,整个社会的治安,不在于侦破了十桩八桩大案巨案,而在于千千万万那些基层、普通的警察,他们巡逻、治安防控、他们在社区走街串户等等,从这个大局的层面上讲,那些个案甚至是可以忽略的。”马秋林道。

“那我为什么觉得自己老是心里有阴影呢?”余罪反问着。

“那一项工作都不可能没有阴影,职业病都有可能发生呢。不是每一件事都能做到尽善尽美的,事实上大部分时候都做得很差劲,有些东西得学会适应。那怕就四周都是黑暗的,你心里也应该有阳光。”马秋林皱皱眉头,这种事他同样经历过,但最终的选择同样也不完美。他想了想,又道着:“这样说吧,你是想活得高兴点?”

“对呀。”余罪道。

“那就简单点,觉得对的事就做,觉得错的事就不要去做;想做的就做,不想做的就不要勉强自己去做。你心里有愧疚,觉得心里能放着,那就让他放着,觉得你承受不了,那就说出来,该负的责任就负起来。比如你为什么不撂下工作走人,那是因为你还想着你爸,你不是为你一个人活着,这就是责任。比如你为什么还参与到打击违法犯罪上来,那是因为你觉得,这是当警察应该于的事,这也是一种责任。比如你对贾原青的愧疚,看得出你很想去看看他,看看他女儿……”马秋林声音越来越轻,看着余罪,更轻更轻地道着:“那其实也是一种责任,有一天,我相信你会担起来。”

余罪看着马秋林,有点明悟,也有点躲闪,半晌张着嘴,门牙刮了嘴唇好久才迸出一句来:“谢谢”

“起来吧……高兴点,找个爱好,学会放松自己,别老把自己绷成案情上。”马秋林拿起了剪刀,笑着对余罪道着。余罪却是为难地道着:“我除了不良嗜好,没什么爱好啊。”

“那就留着不良嗜好呗,总比没有强。”马秋林笑道,瞥眼看到楚慧婕提着水壶来时,他小声道:“小余啊,你到底有没有对象。”

“有啊。怎么了?”余罪道。

“那算了。”马秋林道,嘎然而止了。

这时候余罪也发现楚慧婕了,楚慧婕愈发地像一位老师了,职业装穿着整整齐齐,脸上老是洋溢着那种灿烂的笑容,余罪小声道着:“马老,你不要是想撮合我们吧?要真是这样,我不介意多一个女朋友啊。”

“这也是一种责任,你要没准备娶她,就别动歪心眼啊。”马秋林警告着

“你太落伍了,现代人上床的目的,已经不是洞房了。”余罪不屑地道。

“不是我们落伍,而是现在的风气败坏,才有你这种奇葩。”马秋林哭笑不得道。

楚慧婕走上来时,这个话题自动中止了,她拿了两个杯子,倒着刚热的水,殷勤地递给马秋林,第二杯端到余罪面前时,俏生生地看着余罪,笑着道:“喝吧,不太烫了。”

“谢谢啊。”余罪有点羞涩的表情道着,见着美女,为什么心眼从来就没纯过呢?

他咂吧着嘴抿了口,这白开水配着楚老师灿烂的笑容,咋就这么有味道涅,眼巴巴看着,冷不防脑袋上吧唧挨了一下,回头时,马秋林瞪着他,余罪很没品地一抹嘴唇上亮晶晶的口水,给了老马一个威胁的眼神。这个小动作看到楚慧婕眼中,他嫣然一笑,故做未知,等着给两人续了一杯,放下水壶,款款回去上课了。

好美,凹凸的背影,健美的小腿,黑色的高跟,她快步的样子像一只小鹿,余罪痴痴地盯着看,每一个女人总有着让异性欣赏的地方,似乎在楚慧婕身上,那份脱胎出来的清纯和羞涩,像疲累之后的那杯白开水,平淡,却很解渴

有风景就有煞风景的,一声尖锐的刹车声吓了余罪一跳,一辆破比亚迪斜斜停在校门口,鼠标肥硕的身子爬出来,把余罪此时绮妮的心情全破坏了,再一看后面还跟了个,他异样了,放下杯子,快步跑上了,直接越过鼠标拉着李逸风,上上下下喜出望外地看着:“耶,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李逸风被余罪拉着,眼睛却盯着楚慧婕的方向,她回眸一笑时,李逸风倒吸凉气,一指愕然道:“哇,楚姐……就是那个。”

“那个……”余罪吧唧扇了一耳光,打断了。李逸风捂着脑门兴奋地道:“我想起来了,楚姐给过我一个甜蜜蜜的吻,就在这儿。”

他得意地指着自己腮帮子,不指还好,指得余罪妒火中烧,狠狠地拧了他一把,然后拉着肩膀,后臀部门几个膝撞,撞得李逸风哎哟哟直求饶,余罪却是叫骂着:“你特么学习快一年了,这没事找抽的得性一点没变啊。”

“别打别打,亲哥嗳……我们是纯洁的姐弟关系,谁让我长这么帅呢。对了,哥,有事,真有事,要不我也不巴巴跑回来了。”李逸风求着,好容易停手了,他把来意一讲,听得鼠标和余罪,齐齐失声道着:

张猛,要结婚了

“对呀,后天。”李逸风道,看两人郁闷,他赶紧解释着:“厉佳媛告诉我的,猛哥老是闷闷不乐的,想请原来同学哥们,又怕大家不去驳了面子,她呢又和你们不熟,所以涅,就委托我……回来参加婚礼,捎带拉上你们……哎哥,你们不会嫌弃他吃软饭,都小看他,不去吧?”

“怎么可能,他这么小心眼,走,通知去,都去闹洞房去。”余罪兴奋了

“就是啊,吃软饭丢什么人,咱们这些没软饭吃的才丢人呢。蹭吃去,土豪结婚肯定是大宴。”鼠标也兴奋了。

没想到这么容易,李逸风也兴奋了,三个货快步奔向标哥的破车,钻进车里,一溜烟跑了,连给背后的马老打个招呼也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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