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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梁士诒的话,袁世凯却是虚弱的摇摇头,声息微弱地插话道:
“燕荪,其实,这件事里头,我的私心比谁都大,现在好了,这戏台子估计我是站不住了。戏台只有一个,他们要上台,你就得下台。有错是错,没有错也是错。这中国的戏叩,可能还正在敲开场锣哩!”
说罢,闭住双眼,一脸的枯槁阴黑。
“戏台”,
大总统的比喻,只让梁士诒心里一惊,看来,现在这一场病后,大总统的确是大不相同了。
看到父亲这副模样,袁克定的心里涌出一丝恐惧来。他强打精神安慰道:
“爹,这中国的事情离了您可是办不了的,他们想唱这个戏台,也得有那个本意不是?爹,您去医院做手术,犯不着现在与他们计较,等您的身体好了……”
在心下微叹一声,袁世凯睁开眼睛来对儿子说:
“克定,你不明白,若是……“
若是我再能活十年,不,那怕五年的话,这国家没准也就强大了,那些个人也给收拾个差不子,即便是这大总统之位不能留给克定,可是至少能留下一下稳定的国局,不论是谁当这大总统,这国家总不至衰败下去,可现在……
“好了,你退出去吧!”
心下忧着,袁世凯示意袁克定退出去。此时袁世凯似乎已意识到自己病情的严重,话停了一会,他又对梁士诒吩咐道:
“李致远,让他……“
原本想在李子诚离开前见上他一面,可话到嘴边,袁世凯还是吞了回来,随后又对梁士诒说道。
“这些年,多亏大家提携,才有项城今日,不知多少老朋友,怕是今生今世怕不能见面了。”
“大总统,别胡思乱想了,您的病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好好保养身体,老朋友见面时,才有精力说话哩!”
虽如此劝慰着,但梁士诒心里对大总统现在的病况着实担忧,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或许正是如此吧。
“老朋友相见……”
摇着头,袁世凯的语气中似乎带着一种绝望。
“怕是没机会了!”
“大总统,你这些年来办事不易!”
这会梁士诒却没有直接去劝大总统,而是直接把话题错开去。
“你这话是真的知心之言。”
感叹道,袁世凯看着梁士诒说道。
“病榻上,我曾经把自己自旅朝以来这三十二年间所作所为,作了细细的回顾,发现除开在彰德期间还略有点闲暇外,在朝鲜,在小站、在山东、在朝野这三十多年里竟无一刻安宁。不只是忙,更是累,形累尚次之,心累更令人痛苦。几乎有每日都在荆天棘地间行走似的感觉。”
此时,在道出这番话时,袁世凯的语气中却带着一种英雄末路的感叹。
“是啊!”
浅浅一笑,梁士诒却是感叹的说道。
“大总统英雄一世,为国操劳一生,谁人能解。”
话至此处,梁士诒同情地望着这躺于床上的幕主。项城为国事操劳一生,却无人能解,前清时以其为卖友之人、盗国之辈,而国朝却又是以其为夺利之人、独裁之夫,无人理会其心中所揣国事,无人能解其谋国之心。
“多年来,随公在荆棘中走了十几年间,外人损公也好、毁公也罢、赞公亦可。可却不止你为国办事之心,公之孤独谁人能解。公许多良苦用心不为人所理解,耗尽心血在拚搏。做的许多事,都是别人不能做不想做,或者说不敢做的事,中国能有今日,他人道致远居功甚伟,可……”
这几句话说得袁世凯身上的血热了起来。多少年来,他从来没有听到如此贴心知己的话。这会他很想将双手伸过去,紧紧地抱住这位幕府僚友,但他已没有这个气力了,而在他提到李致远时。袁世凯却是插话打断他说道。
“致远,是个人才!”
“是的,致远是人才,可致远能其事,皆因大总统所开之局,当年大总统所做的事。皆非中国传统治国术中所夫的,中国现代之事,皆兴于大总统、源于大总统,大总统之功,岂是致远所能想比。”
这倒不是梁士诒为安慰袁世凯而言,其所言皆为事实,当年《纽约时报》把袁视为“改革家”李鸿章的最佳接替者,“袁当然不是大清改革运动之父,但他能让改革持续下去。”,而袁世凯的地方“新政”,无疑是整个清末新政中一个最典型的范例
早在百日维新期间,光绪帝召见袁世凯,命他提交改革方案,随后袁递上一份13000字的改革建议,分为储才9条、理财9条、练兵12条、交涉4条,主张学习外国、变更旧法,并提出具体的变法策略,比如理财9 条,包括铸银钱、设银行、造纸币、振商务、修铁路、开矿藏、办邮政、造机器、饬厘税等。“储才”中的设立馆院,与维新变法所开办的京师大学堂相类似。
袁世凯虽然提出了一揽子改革计划,但并没有足够的权力来实施。这一切直到十五年前,他一当上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就开始在政治、经济、军事、文化教育等方面积极推行地方新政,使直隶地区成为“新政权舆之地,各行省咸派员考察,藉为取法之资”。 其推动创立官办、官督商办经济机构和新式经济社团,在他的支持下,天津成为整个华北的金融中心和商贸集散中心,大大促进了华北地区现代生产体系的形成。其又在直隶推行地方宪政运动,以日本官治、自治相结合为蓝本,可以说是他日中国实施宪政之先声。
而后来,在入枢后,袁世凯又想把地方宪政运动升级为中央立宪,更加艰难而充满风险,而这正是导致其以足疾为由开缺回籍的诱因之一,若没有袁世凯十余年如一日推动新政,即便是以李致远之能,其又岂能成今日之就?
“这么多年,事,是办了不了,但是大都费力不讨好,有很多人在骂我。”
话及此,袁世凯非常难得的的神情又显得沮丧起来。看着老幕主先是沮丧,随后却又是面无表情,如一段朽木似的呆痴之态,梁士诒却是为刚才这番直言后悔起来。
“大总统……”
“没什么!”
打起精神说,袁世凯却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
“时人说我、羞我、辱我、骂我、毁我、欺我、笑我、量我,只显时人眼光之短浅,我袁项城,上不负国家,下不负黎民!”
一番自语之后,袁世凯那张病态的脸上却是浮现些许精神来,似乎这时他又回复了那个不为外界所动的袁项城来。
“千秋功罪,自有后人评说。”
梁士诒勉强安慰道。
他的话给袁世凯以鼓励,原本有些抑郁的心情开朗了许多,他看着梁士诒说道。
“时人不解我项城之心,他日世人必解项城之意。”
说到这,袁世凯却掰着指头说道。
“不过时人之中懂我之人,也就只有一个李致远啊……”
提到曾与李致远多次商谈国事之景,袁世凯脸上现出难得的一丝笑容,无论府院如何暗潮涌动,他李致远都是体会自己苦心的,虽说,他从未像梁士诒说的这么真白,可袁世凯却知道,李致远能看出来,他今日所做正像是当年自己接过中堂之手,以新政继以洋务一般。
“到底,还有一个人懂我之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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