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厂子没了,就没了,正好自己不干了,去女儿女婿身边看孩子去。
他唯一有点担心的,是大刘。
这大刘可是个苦命的人,手艺虽说没问题,不过文化水平不高,厂子一转出去,像大刘这种没啥文凭只知道蛮干的工人,肯定要被裁的,实际上,他已经听说大刘被裁了。
昨晚上老张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有心找大刘出来喝顿酒,唠唠家常,让他别太伤心。
不过大刘却死活也不接电话。
也是。大刘家有三个孩子,媳妇儿跟老妈一起病在医院里,一家五口子全都指望这大刘挣钱呢,心里一准儿不好受。
被裁了,这ri子可咋过呢?
让一个炼钢工人去街边上揽啥活计能养活一家人呢?
人这一辈子呐。唉。
老张叹了口气。
他之所以又回到这厂子,是打算着把自己办公室里那几本技术书籍给翻出来,整理整理让大刘读读,没准儿以后真能用得上呢不是?
人总得给自己寻个活路呢。
老张把自行车停在厂子门口,使劲儿地拍打着大门,可传达室里空空如也的。
“这门卫也撤了么?咋连步话机也不带走呢?真是树倒猢狲散啊!连看门的都不好好干了!”老张摇了摇头,绕到了厂子偏门。
那偏门的门缝子大,老张伸手就能从门缝子里钻过去,扭开门栓。
他冒着瓢泼的大雨,钻进了黑漆漆地厂房,只见洞开的大门里安静万分,只有外面哗啦啦的雨点子敲打厂房顶棚的声音。
连大门也懒得关了咧!
老张抱怨着,想自己年轻那会子,可是都吵着把厂当家呢。
他打开了走廊里的灯——这厂子他呆了半辈子了,闭着眼睛也知道开关在哪。
然后,他看到了满目的狼藉,乱糟糟的东西散落了一地,《当代工人》杂志就胡乱地丢在墙边,那漆黑的墙角里有一团圆咕隆咚的东西好似是个圆球,也不知道到底是个啥。
老张懒得去细看,他穿过漆黑的通道走进了车间。
接着,老张惊呆了。
这是咋弄的嘛!
昏暗的车间灯光下,老张看到,冷却凝固了的钢水流满了地面!整个地上一大块连着一大块的!锅炉也不知道咋弄的断了支架,倒扣了下来,连钢水池子都蓄满了!
真是转手的买卖不是人啊!这些败家货!老张骂道,气哼哼地往里面走去。
他的技术员办公室就在荣誉室边上。
都不管我也不管咧!舀了我的东西我就走!这厂子反正转出去了,跟我也没半毛钱关系了!都败家去!
老张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打开了灯,翻腾了半天,终于找齐了书籍,他舀出个大塑料袋子把书套好,关了灯,转身往门口走去。
他本不想关灯的,但是几十年以厂子当家的习惯还是改不了,舍不得浪费电。
一片黑暗里的老张往车间里摸去。
忽然,一道闪电滑过夜空。
惨白的光从荣誉室的窗户里she了过来,透过大开着的荣誉室的门在老张面前投she出了一道长长的影子。
而那影子,却是一个人影。
“谁?谁咧?”老张对着荣誉室大喊。
无人回应。
看错了?
老张摸到了荣誉室门口,伸手拽开了电灯。
映入他眼帘的,是一个人背对着门,仰躺在座椅上,那脖子从椅背上折了回来,额头上插着一根炼钢的长钩子,干涸的血液凝了满脸,惨白的脸上一双直勾勾的眼睛已经蒙上了一层死灰se,倒看着门口的老张。
那是大刘。
“妈呀!”老张惊叫一声,他手里装满书的塑料袋子一下丢在了地上,他再顾不得关没关灯这种事,跌跌撞撞地往外跑。
老张跑到车间里的时候,因为地上到处是钢水被绊了好几跤,可他根本顾不得疼,连滚带爬的逃出了那悠长的通道。
却在门口的时候,老张从里往外的角度,终于看清了那墙角圆咕隆咚的圆球是啥了。
那是一颗两眼被挖掉了的人头。
老张一口气没喘匀,翻了个白眼,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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