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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旁边的伴当随手就拿出几枚银铢打赏过去,周围僧人眼睛立刻红了。
「公子爷来庙里是求财还是问前程?我师傅是得道的高僧!御赐袈裟!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
「我师兄是相面大师!称骨论命,半字不错!」
另一名僧人挤过来,「瞧瞧!瞧瞧!公子爷天庭饱满,地宽方圆——这面相还用看!求财有财,求官有官!哎呀,只是公子爷额角这伤疤坏了面相,不过不用怕!贫僧有破解之法,保公子三世平安!」
看到这群比市侩还市侩的和尚,程宗扬突然想起慈音,瞧那贼尼的路数,不会就是明庆寺出来的吧?这样市侩的寺庙,也算少见,不过往好处说,这庙和十方丛林大概没什么关系。自己可不想再惹出一群与岳鸟人有仇的和尚尼姑出来喊打喊杀。
一群和尚吵了半晌,那盯梢的汉子倒也好耐xing,远远站著一言不发。程宗扬瞟了他一眼,然後一指刚才拿了赏钱的僧人,「就你了!」
「公子爷有眼光!」那知客僧先赞了一声,然後笑道:「小僧明心,取的是明心见佛的意思。公子是第一次来吧?这边请!让小僧给公子说道说道——我们明庆寺可是临安第一名刹,寺中有五殿七楼九处名园,设施一流……」
秦会之笑道:「不知寺中有哪位大师在此驻锡?」
明心神情略显尴尬,显然被死激an臣问到痛处。
程宗扬一摆手,大咧咧道:「要啥大师?这些楼还不够你看的!楼高殿大,来的人多,就是好庙!大师就是馒头上那点肉馅,有他没他都这一口!」
「透彻!」明心挑著拇指,「公子这慧根得有小僧胳膊这么粗!」
那汉子还在後面跟著,程宗扬一边迈步,一边想著怎么把他甩掉,一边随口与明心敷衍。
明心道:「不知公子来庙里是为了……」
程宗扬哈哈一笑,「当官发财嘛。」
「哎呀!失敬失敬,原来是位官老爷。」
「当官事小,发财事大。」程宗扬道:「本公子刚来临安,寻思著找门生意作作,正好看到有处大宅子空著。我说你们临安人怎么这么不会作生意呢?我们那儿只要是块地都搞了房地产了,这块地咋还空著呢?我就走啊走啊,呵,这地儿还真不小!走著走著就走到庙里了。我寻思著,该上柱香问问吧?可问谁呢?菩萨们有管送娃的有管发财的有管当官的,可没听说谁管房地产啊?乾脆!挨著来吧,这一大群佛的,总能撞著一个管事的……」
程宗扬这番胡言乱语,俞子元头一个憋不住笑,扭过头一阵猛咳。秦会之含笑微微点头,似乎家主说的都是圣人教诲。
明心笑容虽然十二分牵强,至少还陪著笑,显示出过硬的职业素养,「阿弥陀佛,施主这个……啊……哪个……」他有心奉承几句,可死活找不到马屁具体的位置,最後乾喝一声,「好!」
程宗扬也不含糊,应声道:「赏!」
明心顿时觉得自己这番辛苦没有白费,满面红光地说道:「施主这边请!」
後面盯梢的汉子一脸受愚弄的表情,他从大雄宝殿跟到药师佛堂,终於按捺不住,一跺脚转身便走。
程宗扬松了口气,终於把那汉子支走了。估计他交上去的报告会写:二月十七,有外地商人一行四人绕武穆王府徘徊,经查,为外地房地产商,筹划拆迁武穆王府。完。
明心一路捧场,程宗扬信口开河,声称要拆就把整个大宅子全拆掉,多少赔宅主点钱,然後东面盖别墅,每户三十尺的地,往上盖五六层,卖出去就是几倍的赚头。北面是商铺,打造一流的都市jing品商业圈。南面盖成戏院,目标是成为整个临安乃至整个宋国的娱乐业中心。
明心道:「那西面公子准备建成客栈还是书院?」
「外行!外行!」程宗扬道:「西南要建成澡堂!你想啊,西面邻著你们的庙,每天念完经一身臭汗,到澡堂拿香胰子『嘎吱嘎吱』一洗!再找俩小妞捏捏背,松松骨……那滋味!嘿!」
明心自诩一张嘴能把死人说活,但程宗扬这番言语,把他也说得心思活泛起来,一脸的神往。
程宗扬准备去瞧瞧祈福榜,忽然间停下脚步。俞子元并没有什么异样,秦会之却神情微动,扭头朝北望去。眼神交汇,程宗扬略一点头,抬腿朝北走去。
明心回过神来,连忙道:「施主!这边请!那边去不得!」
程宗扬一摆手,秦会之掏出一把银铢,明心立刻道:「小僧给公子带路!」
「你这庙里什么地方去不得?」
「公子爷,那边是庙里的菜园,腌臢得紧,也没什么好看的……」明心一边走,一边小心给这位施主解释。
程宗扬脸上带著淡淡的笑意,一手却伸到狐裘内,按住那柄珊瑚匕首。
明心一身功夫全在嘴上,俞子元修为不够,刚才地面微微一动,他和秦会之都立生感应。那不是地震,而是有人在施展步法。那人一脚之威,绝不在当ri的武二郎之下。两人心里转著同样的念头,在庙里和人动手,难道会是慈音?
明庆寺的菜园位於庙後,面积足有几十亩。沿街是一道矮墙,墙内种著数十株槐树、柳树,远远能看到一群汉子聚在树下。
看到那群人,明心脚步迟疑起来,低声道:「那些都是城里的泼皮破落户,整ri往园里偷菜。连著几位师兄都被他们打伤,直到年前,有个挂单的游方僧来看园子,方才好些,不成想今ri又来了。」
要是泼皮破落户都有这修为,武二那斯来临安,恐怕在泼皮圈里都难混出头来。
走近才发现,那些泼皮都离得远远的,站成一圈。场中立著一男一女。男的是个胖大和尚,剃发带疤,露出铮亮的头皮。他身材高大肥壮,浓密的须髯犹如刺猬,如果不是身上穿著一身灰扑扑的僧衣,胸前挂著一串念珠,看上去就像个cao刀卖肉的屠夫。
他对面却是个妙龄女尼,一身青衣,头戴尼帽。论起身形,那女尼怕只有大和尚的三分之一,此时两人却拳来掌往,正斗到酣处。
那胖大和尚一步落下,都踏出半尺深浅一个土坑。女尼如同穿花蝴蝶,身法极好,却无法攻破和尚的双拳,只一味绕著大和尚游斗。
小尼姑一脸的气恨,边打边道:「坏和尚!你赔我花花!」
「兀那尼姑,休得胡言!洒家哪里见过你的花花!」
大和尚叫的虽响,但脸上一层朱砂se,透著十二分的心虚。
明心一手掩住嘴巴,满脸不屑地在程宗扬耳边道:「出家人不坐禅念经,偏要舞拳弄棒,活该他到菜园来堆肥浇粪。」
场中两人蓦然分开,胖大和尚半幅僧袖被那女尼撕了下来,却是输了半招。
「再来!」和尚大喝一声,拿起旁边儿臂粗细的禅杖,然後扯下上衣,卷在腰间,露出满是刺青花纹的上身。
那和尚体格粗壮,身上的刺青却jing细之极,刺的图案更是别具一格,从胸前到背後,一朵朵尽是枝缠叶绕,含芳吐艳的鲜花,犹如遍体锦绣。
秦会之脱口道:「好一个花和尚!」
俞子元却露出怪异的表情,「这……难道是……太巧了……」
程宗扬紧紧盯著那个大和尚,下意识地问道:「他是谁?」
「看他身上的刺青,和臧上尉说的有八分相似,应该是臧连长的师兄,花和尚!」
鲁智深?臧修的师兄?这是什么世道!
「那尼姑呢?你跟我说清楚,这会儿本来是该倒拔垂杨柳的,为什么会蹦出来一个小尼姑?」
明心「哎呀」一声,「小僧认出来了,那不是佛心庵的小师太杨柳吗?」
程宗扬一脸乌黑,「你们家尼姑起个法号叫杨柳?」
「公子有所不知——」明心一边说一边陪著笑摊开手掌。
程宗扬冷著脸道:「说清楚再给钱!」
明心痛快地说道:「佛心庵的规矩,尼姑要到十六岁才正式剃度,在佛前占取法号。这位小师太还没有剃发,只有个小名叫杨柳。」
明心买一送一,又多提供了一条情报,「那和尚俗家姓鲁,法号智深,著实是个浑人。因他身上刺著青,人都叫他花和尚,喜酒好肉,好勇斗狠,一喝醉就耍酒疯,在庙里待不住,才赶到菜园来……哎哟我的佛祖爷爷!佛门净地,是谁煮的这锅肉汤!」
「梆」的一声,明心光秃秃的脑门被人凿了个栗子。一名泼皮扯著他的衣领嚷道:「睁开你的狗眼看仔细了!这是萝卜,这是豆腐,哪儿的肉汤?」
明心连忙点头。
「来,这块豆腐赏你了!」
泼皮夹了一块狗肉塞到明心嘴里,明心苦著脸咬住。这块肉下肚,自己想去告状也不成了。
程宗扬笑呵呵在旁看著,没有半点插手的意思。
「花花!」小尼姑尖叫一声,飞身掠来,却是看到锅边一张狗皮。
鲁智深刚才还一口咬定没见过,这会儿被人捉贼捉赃,一张老脸顿时涨得通红。他双腿分开,两手握住禅杖,双臂一振,儿臂粗细的杖身「嗡」的发出一声震响,然後大吼一声,气吞山河,顺势把尴尬掩了过去。
小尼姑眼圈顿时红了,抬手拔出长剑,带著哭腔道:「坏和尚!拿命来!」
鲁智深的禅杖一使出来,立刻占了上风。那小尼姑方才交手只是占了轻巧的便宜,真实修为比鲁智深差出一大截。交手不过十余招,便被逼得在场中立足不住,她纤腰一折,跃到一株柳树上,剑光犹如无数繁星,朝鲁智深洒去。
周围的泼皮大声叫好,纷纷道:「大师傅!给这小尼姑一点颜se瞧瞧!」
「大师傅吃你庵里的狗肉,是看得起你!」
「出家人养什么狗?活该被吃!」
鲁智深双肩一连中了数剑,却连一点伤痕都没留下。程宗扬看的清楚,剑锋击在他身上,如中金石,果然是如假包换的金钟罩。只是鲁智深遍身刺青,不像臧修那样一运功就金光外露,倒是身上数十朵花瓣逐渐浮现金se,宛如遍体鲜花怒放。
鲁智深的禅杖越使越顺,周身丈许都笼罩在杖柄的乌金se暗影中,忽然禅杖霹雳一声挥出,像拍苍蝇一样砸在小尼姑的一点剑光上。小尼姑娇躯剧颤,长剑寸寸碎裂。
「好!」墙外传来一声喝彩。
程宗扬抬头看时,却是刚才那个一直盯著自己的汉子,不知怎么听到动静,也过来观看。他立在墙外,看著鲁智深施出的招术,就像酒徒看到美酒,武疑遇到知己一般眉飞se舞,喜动於se。
小尼姑长剑被毁,身形也迟缓下来,无法再在柳树间穿梭。她退到一株一人合抱的柳树上,咬著牙把断剑、树枝当作暗器,一件件丢下来。
「坏和尚!坏和尚!坏和尚!」
她手上力道不足,准头却极好,不一会儿鲁智深的光头就挨了几下,脑门被打得「呯呯」作响。
鲁智深气得哇哇大叫:「小尼姑!输便输了,还要撒赖不成!」
「你吃了我的花花,我打死你!」
鲁智深厚著脸皮道:「兀那尼姑!有道是男不养猫,女不养狗!洒家结果了那条花狗,正好让你们安心修行。再不停手,洒家便上去拿你下来!」
鲁智深轻身功夫平常得紧,连跃几次,都没能抓到小尼姑,反而被小尼姑近距离砸了几下狠的。他有心爬上去,但那棵柳树刚刚泛青,枝条披靡犹如烟雾,小尼姑立在树上,堪堪能够站稳,想再加个鲁智深是万万不成了。
一番折腾之後,鲁智深除了头上多挨了几下,连小尼姑的衣角都没摸到。鲁智深绕树喝骂,小尼姑也跟他对著吵。
程宗扬叫道:「我说你这个大胖和尚,咋这么死心眼儿呢?你把树拔了不就结了?」
鲁智深一拍脑门,「好计!」
周围的泼皮嘴巴都张圆了,树上的小尼姑也有些傻眼。只见那鲁智深腰身一弓,张臂抱住那株垂杨柳,接著肩膀一扛,顶住树干。他双肩肌肉鼓胀,镔铁般高高鼓起,接著大喝一声,树根周围的土地猛地隆起,泥土中传来根须断裂的声音。
周围的泼皮都忘了喝彩,一直神情悠然的秦会之表情也变得凝重。明心含著那块狗肉,吐不敢吐,咽不敢咽,这会儿看得出神,喉头一动,一大块肥狗肉顿时滑到肚里。
小尼姑花容失se,来不及脱身身下的垂杨柳就被整个拔起,她不由得脚下一滑,从树上跌了下来。
花和尚斗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逮到这小尼姑,当即一把搂住,哈哈笑道:「洒家连地上生的杨柳也拔了,何况你这个没几斤重的小杨柳!」然後大喝道:「服不服!」
那小尼姑被他搂住,无法脱身,忽然小嘴一扁,「呜」的哭出声来。
这下轮到花和尚傻眼了,他手忙脚乱,赶紧撒开手,又是打躬又是作揖,连连赔罪道歉。
「五台山来的很了不起吗?」小尼姑哭哭啼啼道:「你赔我的花花!你赔我的剑!」
鲁智深怫然道:「江湖比武,生死由命,哪里还要剑呢?」
「呜呜……」
「明白告诉你!洒家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呜呜……」
「你哭也没用!洒家真没钱!」
「呜呜……」
「哎呀,别哭了!别哭了!洒家赔你剑便是——小的们!把钱拿来给洒家使著!」
周围的泼皮虽然不情愿,但和尚师傅下不来台,只好各自掏衣摸袖,你三文我五文凑了一把铢钱,赔给杨柳。小尼姑含泪收拾了狗皮,然後才拿著光秃秃的剑柄,哭哭啼啼地走了。
「大和尚好神力!」墙外观战的汉子跃过矮墙,快步走来,一边抱拳说道:「某家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方才见大和尚使得好脚拳器械,特来拜会!」
鲁智深眼睛一亮,叫道:「好汉子!洒家花和尚鲁智深!」
两人一见如故,把臂言欢,倒把程宗扬等人晾在一边。程宗扬也不生气,若有所思地看著两人。秦会之以为家主有心结识,整了整衣服正待开口,却被程宗扬拉住。
「不到时候,走吧。」
众人回到庙里,程宗扬不再上香,去祈福榜看了一圈,然後打赏了明心,便返回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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