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娄锦朝外追去,一路上冷风如刀,一片一片地从她的耳侧刮过,那是一种刺痛,如同被刮型一般痛楚。
眼见着娘跌跌撞撞的身影停留在那狂狼激涌的江边,娄锦的心猛地一提。
“娘!”瞳孔剧烈收缩,娄锦震惊地望着那皎月一般的女子站在江边,轻裾飞扬,衣袂如风。
方芸儿双眼含泪,她在想,世上再没有比她还要讽刺之人了。她有什么资格让萧郎对自己如此好?
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一抹身影,羊馨,这个女子,她的痴情和温柔小意,这十几年来均未改变,如若不是自己,她何至于此!
方芸儿摇着头,娄阳,你骗地我好苦。
她每每看到萧郎身上的鞭痕,都微微有些心疼,可现在想来,那鞭子仿佛是一鞭又一鞭抽打在自己身上。
难怪,难怪当初羊馨那般理直气壮,那样堵说自己。
而,更让她嗤笑的是,娄阳,他明明知道她和锦儿的身份,却在这十几年来无动于衷。
她可以怨可以恨,也可以被他如此冷漠对待。
可锦儿呢?
锦儿是他的亲生女儿,他怎么可以容忍别人在背后那样议论锦儿,他如能做到!
一阵冷风吹起她的发丝,她只觉得恨,无尽的恨意。
当初萧郎用他的爱包裹住了她的恨,她觉得命运之轮已经开始了运转,掌舵之人送给她最为幸福的帷幕。
可撕开这一切,竟是如此血粼粼的真相!
叫她如何再面对萧郎,又如何去面对萧家上下?
娄阳,他几乎毁了她一辈子,在她以为一切都平静下来的时候,却撕裂了她的幸福,告诉她这个世界何其讽刺!
可怜啊,可怜了她的锦儿。
锦儿定是早就知道的,她本就觉得锦儿这两年来的行为变得有些古怪,而那个诅咒,想来也是锦儿散播的。
她可怜的女儿,一开始知道的时候,该是如何心痛,该是多么恨啊。
都是她这个做娘的蠢笨,都是她这个做娘的亏待了锦儿。
“芸儿,别往后退,别走。”萧郎站在江边,他有些惧怕地朝前缓缓走着。
双眼紧紧盯着方芸儿的脚边。
狂狼席卷,有些已经打在了岸边,沾湿了方芸儿的鞋面。
萧郎惧怕极了,他知道这狂风浪卷的天气下,随时都可能出现意外。
娄锦忙跪在方芸儿身前,道:“娘,如若您再后退一步,锦儿立马跳入这江中,死在您的面前。”
闻言,方芸儿惊地周身都冰冷麻木。
娄锦见她身子有些软,便道:“快朝我这儿来。”
方芸儿行动迟缓,娄锦也怕她一个踉跄,人和孩子都得出事。
“锦儿,娘对不起你,娘对不起萧郎,也对不起羊馨。”
狂风卷来,她晃了晃,娄锦的心几乎瞬间提高到嗓子眼。
努力压低自己的呼吸,好让自己冷静下来。娄锦才道:“没有的事,娘,是娄阳,是娄家上下欺骗了娘。那样精密的布局,娘又如何能知道?锦儿只认是娘生的,锦儿只认娘。锦儿还要等着弟弟妹妹出来,看锦儿出嫁呢。”
出嫁?
方芸儿微微一愣,锦儿现在的身份,该如何嫁地出去?
娄府没落成这样,锦儿身份尴尬,一不是萧家的女儿,二也被娄府踢出了族谱。方芸儿咬了咬牙,她究竟做了什么孽,要女儿跟着她忍受这样的惩罚?
萧郎深深地望了眼方芸儿,“你既觉得对不起我,难道就这样丢下我吗?我受了那些鞭刑,难道是白挨的吗?我既有胆子冒充那恶贼,自然要护着你一辈子。还记得在羊馨的墓地前我说了什么吗?”
他的声音洪亮,有如寺庙里的众多佛音穿耳而过。
一声一声融入她的记忆力,她顿了顿,想起了他们一道去给羊馨上坟之日,他说的话。
他让她怜惜他,莫要让他孤单地过。
她颓然一笑,抬眼看向萧县公,那目光恍若是钉在了萧县公的眼上。
一阵狂风袭来,娄锦眯起了眼,一步一步朝方芸儿走去。
许久,方芸儿才叹了一口气。
许是在萧郎眼中看到了那抹心痛和担忧,许是想起了他那日所言,许是萧郎被鞭笞那日的情景再次浮现。
她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去,颓然一坐,便坐在了岸边。
激冷的水涌了过来,娄锦忙拖着她朝内挪去。
她被江水打湿的衣袂令她脸色苍白,贴着方芸儿的耳边,她低声道:“娘,我知道,我从十二岁那一年便知道娄阳是我的亲生父亲。可这事情已经过去了,没事了。您好好休息,锦儿陪着您,爹爹也陪着您。锦儿乃是天之骄女,往后的日子绝不会差到哪儿去。便是没有入萧家族谱,我还是您一介郡主的女儿,是世上最为护短的固伦公主的外孙女,是大齐最富盛名的娄锦。”
她笃定地说着,这是她这一辈子说过最为狂妄的话了,可这话,娘爱听。
她微微眯起眼,蹲在了方芸儿身前。
皎洁如月的脸上杏眼神采飞扬,唇角含笑,犹如一朵开在雪上之上的傲骨红梅。
她娄锦,即便是被父亲如此抛弃的女儿,也绝不输给任何女子。
这便是,她的骄傲。
被娄锦那样傲然的目光所激,方芸儿几乎是怔住,她的锦儿长大了,从什么时候,十二岁那年吗?
现在的锦儿,面对一切从未有过一丝惧怕。更是在这样被解开创伤之时,也如此淡定从容。
方芸儿微微叹了口气,心却一阵激荡,她抿着唇,好一会儿才展颜一笑。
“好,好,娘的锦儿是娘这一生的骄傲,既有锦儿这样的女儿,娘也不能给你丢脸。”她缓缓站了起来,沉重的肚子让她动作极为缓慢。
对上萧县公的眼,方芸儿却沉静了下来。
她道:“萧郎,我欠了你十几年,该是要用一辈子来还你。你……”她顿了顿,低了下头,又抿了下唇。
“你,可还要我?”说这句话之时,她的手拽地紧紧的,衣裙被她的潮湿的手几乎揉捏成褶皱。
萧县公呵呵一笑,大步流星朝她走了过来。
他猛地抱起她来,将她拥入怀里。“除了你,我还有谁?”话刚落地,他便是严肃嘱咐了起来。
“你既知道你欠我的,往后可不能如此吓我。你随我回萧家,就算锦儿不是我亲生,她也唤了我爹爹这么长的时间,我也习惯了。”
方芸儿微微有些紧张,她不知道再次入萧府,面对的是怎样的脸色,她会给萧郎带来什么麻烦吗?
可是,还不等她细想,一阵剧痛袭来。
方芸儿当即叫了出来。娄锦忙起身道:“娘,您怎么了?”
“好痛,锦儿,我好痛。”
素手切脉,娄锦双眼一凛,“爹爹,娘要生了。”
萧县公眼中闪过一阵慌乱,他可是头一次遇到老婆生孩子,刚听到这个消息,双腿微微有些发软。
一向冷静自持的萧县公登时没了分寸,只一遍一遍重复着,“怎么办?啊?怎么办?去哪里?要生了啊。”
娄锦在一旁看得闷笑,奈何娘这身子可经不起他耍宝。
“快回家吧。家里稳婆也已经准备好了,奶娘也都在,我在一旁护着。娘方才动了胎气,孩子要出来了。”
“回家?哦,回家,赶紧回家。”萧县公傻乎乎地朝着西方走去,娄锦在后提醒道:“走错方向了。”
方芸儿忍着一肚子的痛,看萧郎几乎是痴傻了一般,也不禁笑了出来。
她伸手轻轻压住萧郎的手,道:“没事,会……啊,好痛。”
“还没事?”萧县公顿时就像那热锅中的蚂蚁,方芸儿刚说没事的时候他还舒心了下,一声尖叫,又恢复到原始状态。
娄锦不禁翻了下白眼,忙在前面引路,便不断加快速度奔跑了起来。
方芸儿痛得额头冷汗涔涔,眯起眼的她见到前方奔跑的身影,心一阵颤动。
好在,她还有锦儿,她还有萧郎。
萧郎用爱将她的恨包裹,锦儿更教会了她坚强。她摇了摇头,活了这么大的岁数,竟还比不过自己的女儿。
刚到萧府门口,娄锦便见到了站在门口的流萤和乌嬷嬷。
她没有废话,道:“流萤,叫人烧水,乌嬷嬷,把稳婆和奶娘叫来,娘要生了。”
全府上下几乎沸腾,没有谁敢把方芸儿这一胎忽视了去。
方芸儿这一胎从刚怀孕开始便倍加小心,以萧县公为首的萧家上下,没一人敢懈怠。
当初混入一个奶娘和一个丫鬟,被娄锦赐以极刑之后,更没有人敢掉以轻心。
下人们纷纷听从命令,严阵以待。
萧县公将方芸儿放在床上之后,便愣愣地站在那,他虽低着头与方芸儿说着,不会有事的。
可见娄锦在一旁,他还是问,“我该做什么?锦儿,你一定要让你娘母子平安啊。”
天啊,娄锦从不知道,一个男人可以如此唠叨。
更何况,此人是一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冷静少言的萧县公。
娄锦不住点头,反复说了几遍,便把萧县公请了出去。
她可没敢让萧县公在此添乱。
方芸儿的尖叫声一声高过一声。
流萤命丫鬟们把热水送进去,又送了在灯火下烧了遍的剪刀,便在门外呆着了。
她和乌嬷嬷互相握着手,都紧张不已地朝内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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