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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肩一直都是耷拉着的,脖子也像没有骨头似的软软的,这一声长气,打断了江钊绘声绘色的演讲,“阿钊~”无力,轻叹,羸弱,微微的哽咽,淡淡的绝望,眸子里的水波茫茫把窗外的景色一圈圈的弄得模糊了。
江钊听到这一声,头低下,抵在朵儿削瘦的肩头,她的另一只肩头被他的手掌紧紧的握住,手里的骨头硌着他的神经,心里是压抑涌动的痛楚,那种痛楚本来可以用高谈阔论来伪装,可是在听到她用那样的声音喊着曾经对他亲昵的称谓的时候,痛楚袭来,无处藏身,“云朵,你还是别说了,我也很乱,你什么不要说,别告诉我你的感想,别说了,好不好?”
江钊被脑子里两种意见拉扯,一个意见,让她说话,让她多说话,让她闹,不要让她闷着。
另一个意见,不要让她说,她说出来的话一定不是好话,一定是些他不能接受的话,他不要她说。
“阿钊~”眼里氤氲起的水气被眨出眼框,眼前的景致又清楚了,她看穿这豪华褪尽后的夜,太过寂寞。连白天拥堵不堪的柏油路也在叫嚣着好寂寞,它一定忘了,白天它还堵咒发誓不要做马路,它憎恨那些四个轮子两个轮子的车辆如何欺压它,如何不爱惜它,如何不懂感恩。
寂寞的时候,它才觉得自己只是一条路,没人走,没车过,还叫路吗?
朵儿摇头苦笑,可惜她没有这些柏油路这样的抗压能力,她怕被欺压,怕不被爱惜,憎恶别人看不到她的付出,不懂感恩。
她会自私,怯痛苦,懂退缩,她,不想再争取了。
“阿钊,我们就这样算……”
“云朵,晚上你出了一身的汗,回去,我们洗个澡,洗个热热的热水澡好不好?明天早上我们一家人出去吃早饭吧,不要自己在家做了,怪辛苦的。”
朵儿刚想说话,江钊便马上继续侃侃,不给她插言的机会,“对了,明天我早些回家,我们去看电影吧,我很长时间都没有看过电影了,都不记得电影院长什么样子了。”
“江钊,你别说话了,安静会行吗?”朵儿一口气慢慢的呼出胸腔,有点颤,有点乱。
江钊怔了怔,看着朵儿一直垂搭着的肩,下巴那里也是小尖小尖的, 以前是她,叽叽喳喳说个没完,他总是说,女人家的话怎么这么多?全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今天,是她嫌他罗嗦了,可是他不想停下来,他一停下来,她就会说,“阿钊,我们就这样算了吧。”
他知道,她就是想这样说,他虽然知道,可是也不想她说出来, 他就是一直跟她说到天亮也没有关系,他也不知道这件事情要怎么办,他算是被捉歼在*了,可他居然没有内疚,真是一点内疚也没有,他还觉得自己冤枉。
可是他却不敢表现自己冤枉,江钊这时候才认清自己原来也是一个欺软怕硬的人,朵儿软呼呼的时候,他就捏她,想怎么捏她就怎么捏,这时候她才强硬一下子,他就受不了了,他也不敢去捏她,生怕一捏就捏爆了。
“那你也安静会,行吗?你不说,我就不说了,你说话,我就说话。”江钊把脑袋埋在朵儿的颈窝子里,神情和语气都是耍赖,圈住朵儿身体的手臂却认真的执行着最早的初衷,不敢有一点放松。
车子拐进九号公馆,秦非言把车子停到江钊所住的单元楼楼下,拔了耳塞,看着朵儿一双眼睛肿得像桃子一样,“嫂子,你好好休息一下,明天要不要我让人陪你去逛逛街?”
“我会好好休息的,非言,你回去吧,辛苦你了,今天不好意思,打扰了。”朵儿客气,疏离,应付。她想早早结束这种压抑的气氛。
下车后,朵儿目送秦非言的车子驶离,自己的肩膀还被江钊揽着,“江钊,放开吧,被你这个抱着,我觉得有点犯恶心。”
朵儿说的时候头很低,声音也很低,这时候九号公馆里虽然路灯盏盏蕴光,却是隆冬没有虫鸣阵阵,空气里的呼吸声因为气温低冷,显得呼吸困难似的故意加重,声音拖尾都带着些出气的叹息声。
江钊把手松开,“云朵,今天的事情,我没有想要你原谅我。”
朵儿扯了扯嘴角,抬头看着江钊,看着他一脸无辜,他从来都不会叫她原谅的,他理所当然的,他想跟欧阳妍在哪里滚*单都可以,他今天已经算给她了天大的面子,让她这个大老婆在外面风光极了,想怎么打小老婆都可以。她是不是该给他行个跪拜的大礼?
江钊继续道,“ 你可以惩罚我,做错了事,本来就该受到惩罚。”江钊头脑又开始头脑打结,一转身,一拳头打在大石砌建的门柱上,他这到底是在干什么?认个错而已,认错都认得这么不甘心!
他明明是希望她原谅,可是他却觉得自己没有错,他想给自己一耳瓜子,他怎么会变得这样冥顽不灵?
“江钊,回去吧,我们谈谈。”朵儿转身就进了楼。
江钊赶紧追过去,拉住朵儿,“云朵。”看着朵儿表情木然,没有方才在欧阳家的激动,只是神殇,吐了口气,脸上的指印时时提醒着他,今天她脸上的两耳瓜子,是他打的,虽然是她自己动的手,却是他打的,不仅打了她的脸,还有他看不见的地方,“云朵,爸爸在家。 ”
江钊知道此时的自己是卑鄙的,他知道朵儿要跟他谈什么,要跟他闹什么,朵儿一直都是冷静的,就算不冷静,也会强装镇静。
从一开始认识她的时候就是这样,明明害怕,明明怯懦,她却敢一瞬不瞬的望着他的眼睛,不管他用多么冷戾的眼神恐吓她,她都不退缩,他知道,她能装。
就像现在这个时候,她明明难受,却用一种木然来掩饰。
她要装镇定,他不能顺着她,他知道自己有错,虽然自己也觉得错得莫名其妙,可是他不能任着她。
他卑鄙的暗示她,家里有老人在,不能吵架,他们要和睦,不能伤了老人的心,他知道她孝顺,从来都不忍让云世诚担心她幸福与否,他知道她会在云世诚面前笑,但是他担心她装不下去,担心她会闹,担心云世诚会逼着他们离婚。
朵儿又是苦笑摇头,江钊今夜已经不知道多少次看她这样笑了,每个笑都是苦的,他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没有给过她甜的生活,看着她的时候,朵儿说,“嗯,我知道,爸爸的事情我还想你帮我,但是,江钊,今天的事情,我们还是得谈一谈,我不跟你吵,爸爸的事,你以后愿意帮我就帮我,不愿意帮我,我再想别的办法,不会再让你为难。你也得个解脱。”
江钊大气一呼,此时才明白她的笑意,他理解错了,伸手揉着脸,对啊,她最担心的问题不是他想的,而是云世诚的案子,他从什么时候开始以为她在乎的是让云世诚看到她美满了?
不管了,统统不管了,“不管什么,你总不希望爸爸担心吧?”
“好了,我会注意的,我们上去吧,坐下来,好好谈谈,行吗?”
朵儿不想再争,走到电梯门前,伸手摁了键,江钊走到她边上,“云朵,回家我帮你上药。”
“家里有镜子,你忘了吗?”朵儿冷冷的看着数字下来。
江钊仰面阖了下眼,连上药这种事,她也不需要他了。
电梯-门打开,江钊伸臂去揽朵儿的肩,朵儿道,“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别碰我!”
江钊的手臂尴尬的放在空中,他觉得自己这时候特别的不要脸,真的,明明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却还要厚着脸皮的想要拉近两人关系,她都嫌弃他了,他还要当她说的 话是放屁。
他这辈子脸皮没在外面如此厚过。
可是,有什么办法?
看着电梯=门快要关上, 长腿迈进去,好似往常一样气呼呼的说,“怎么不等我啊?连老公都不等了,你想干什么?”
朵儿觉得他如果把她当成一个正常的人的话,就该知道,她根本没有心情跟他在这里扯犊子!
朵儿一言不发,电梯上平稳快速,而江钊却在这样静谧的空间中觉得度日如年,电梯“叮”的一声响,终于让这该死的令人窒息的气氛打破了,跟着朵儿出了电梯。
独层独户,二人往客厅大门走去,开门后,朵儿背对着门,等云世诚推开门叫他们的时候,朵儿伸手搂住江钊的脖子,送唇过去,吻了起来。
江钊虽是知道朵儿怕云世诚看见她脸上的伤才这样做,但还是深情的吻住了她,环抱住她的身躯的时候,吸啜住她的唇的时候,他将自己的气息也送进了她的檀口里。
津液相抵时总是容易让人激动, 特别是现在,大手从背上一直游到后颈,指腹钻进她的发里,揉搓着她的头皮,那些都是他总是伸手可触便会有的感觉,脑子里空白的那段记忆如何也拼揍不起,只知道自己累极了就睡了,睡得很香,就是这样。今天晚上他想给她说,是个误会。
可是连他自己都搞不清状况又哪有勇气跟她说,这只是一个误会?
云世诚刚把门打开,便看见夫妻二人正在激=吻,马上背过身去,“朵儿我先去睡了,你们别站在外面,早些休息。明天江钊还要上班。”语速很快,说完逃似的快步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朵儿听到后面脚步声远去,有房间关门落锁的声音,松开圈在江钊脖子上相环的手,江钊却将她搂得更紧,“云朵~”
“进去吧。”双手抵在男人的胸膛上,慢慢的推开,然后转身,进门换鞋。
今天 她没有给江钊拿拖鞋,也没有把他换下来的鞋放进鞋柜,江钊打开鞋柜拿出自己 穿的拖脱,放在地上,换下后,又把自己的皮鞋放进鞋柜,关上鞋柜的门。
在楼下愣了半天,他不想上楼,有点想要逃避。
犹豫了很久,还是关上大门上了楼,进了卧室,看见朵儿只是脱了外衣,正拿着药膏抹脸,关上门,下了反锁,才走过去,拎了张椅子在朵儿边上坐下,“云朵,我给你抹吧。”伸手要去拿朵儿手里的小圆玻璃盒子。
朵儿抬手一扬,躲过,不咸不淡的说,“镜子挺方便的,不用了。”
江钊悻悻收手。
朵儿涂好脸,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右脸比右脸的指痕肿得高,眼睛也肿了,今天哭过了,幸好爸爸没看见她的样子。
江钊站起来,站到朵儿身后,掌心窝着她的削肩,“云朵,我们睡吧。”
“嗯。”朵儿也站起来,“你去洗个澡吧,行行好,别让我闻到你身上有别的女人的味道。”
江钊说:“好”,但去卫生间的时候还不忘把检查一下门是不是反锁好了。
江钊进了浴室,几乎是把沐浴露在身上随便过了一遍就赶紧冲掉,擦干水渍回到卧室,发现朵儿已经坐靠在*头,心放下来,拉开被子 躺进去。
朵儿坐着,偏头低眉看着江钊,以前她一定会觉得自己现在这样子有碍观瞻,可是现在她突然间不在乎了,她之所以落得今天这样的下场,就是太在乎他了,原本她不会心痛,不会心碎,他*关她什么事,可是她在乎他了,便在乎他的行为,在乎他的身体或者心有没有属于他人。
在这个过程中,她很痛苦。
这个痛苦,她一直以为自己可以承受,并且完全可以控制和调节。
但今天发生的事让她知道,其实她并不能调节,而是还没有发生一件事可以将她压抑的痛苦释放出来。
今天释放了,痛像针芒在背,在胸,在全身,在心尖,无处不在,痛到极致就需要麻醉,需要麻木,需要屏弃所有感知,舍弃所有痛的根源。
没有人不向往幸福,畏惧痛苦。
她一直以为先痛苦便能换来幸福,但她爱上的人,是江钊,是一个有小三的男人,所以她的痛苦注定换不来幸福,只有更痛苦。
颤颤呼气,颤颤喊出他的名字,“江钊。”
江钊转过身去,掖了掖被子,“云朵,困得很,太晚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江钊,其实我们之间…… ”
“……”
朵儿听见男人均匀的呼吸声,虽是均匀却比平时重了很多,好象生怕别人听不到他已经呼吸均匀了似的。
朵儿将头仰起,靠在*头软软的背靠上,眼睛盯着天花板的时候,泪液从眼角落下来,她的人生是畸形的,当豪门千金的时候就如母亲说的,没有一点豪门千金该有的样子,落魄了,她反而学会了一些做人做事的道道。
她居然可以那么快的进行角色互换,那个时候她就知道,有一种人性是被逼出来的。
从父亲入狱开始,她就没有好好做过自己,逢见有权有势的人,她便要和颜悦色,总觉得有点机会能跟父亲搭上关系,她都不能放过,她畸形的扭曲自己应该完整的人性。
她已经习惯的把那一套东西用在了自己的丈夫身上,然而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爱,得到的只有背叛。
她,其实很想为自己活一把,真的,单纯的为了自己。
就像晚上打欧阳妍的时候一样,那个时候她爽透了,什么她都不在乎了,谁也不怕,她就是敢豁出去!
“是不是我们离了婚,你就不会再管我爸爸的事?”
吸着鼻子的声响有些大,伸手扯起*头柜上放着的纸巾盒里的抽纸,揉作一团在眼睛上滚了滚,她知道江钊的地位不会轻易离婚,除非真的丧偶了。
江钊闭着眼睛,继续他的呼吸,听着她吸鼻子,他也想替她抽一张纸,给她擦擦眼泪,他也知道今天是他对不起她,就当他不要脸好了,他就不要脸到底好了,反正现在他也没有想好要怎么谈,那么就这样淡化处理,她要吵,他就让她吵,她要闹,他就让她闹,他不回应就是了。
他不想说话,不想跟她说话,一句也不想。
他知道只要他说一句,她的委屈会来得更汹涌,会更加想要什么“算了吧”“离婚”,总之都是这些话,他不会跟她谈这些。
他也知道她是真的委屈了,他委屈她了, 就当他不是东西好了,他以后补偿她,现在不是谈话的最佳时间,他要躲开她想谈论的这个问题。
“江钊~”朵儿知道江钊没有睡着,他若是睡熟了便不会像现在这样僵硬的侧躺着,连他的肩骨都是僵硬的,她知道,被子下面他的脊背都是僵直的,他只是消极的抵抗她,他只是不想离婚,不想跟她争论,“江钊,其实我一点也不离婚,真的。”
喉咙里好像点起了火,嘴很干,于是伸出舌头在嘴唇上舔了舔,舔到湿咸的液体的时候,以为可以解渴,反而更渴了,“你条件这么好,长得这么好,这么高,家里那么有钱,背景又那么强悍,学历又高,工作地位也高,我想,这世上没有比你更优秀的男人了……”
“呜~~”朵儿捂住嘴,哭起来,眼泪把脸上的药膏冲得稀释了,纸巾不停的揉着新出的眼泪,也让脸上有了些疼痛的感觉。
被子盖着的江钊紧紧的抓住*单,他闭着眼睛,他想,他是完蛋了,他真的完蛋了。
因为朵儿说,其实她不想离婚。
但她还没有说,可是。
他不会答应她的。没可能!
就当他是混帐好了,他不会离婚!
“江钊……”朵儿的声音鼻音越来越重,哭得太阳穴有些痛了,鼻山处也有些痛了,吸不上气,她便用嘴吐气,“江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这样输给你了,我以前觉得自己输得起,但是现在我发现,我……输不起。 ”
“还记得吧,我们的赌约。”
江钊心弦大震,霍然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朦胧,靠着枕头的太阳穴那里,湿湿的,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竟让那里湿了一大片,心口里密密麻麻的疼痛清晰的传遍他的神经。
“江钊,虽然我爱你,虽然,我早就爱上了你,但是这个婚,我还是要离,我不想再讨好你,不想再……作贱我自己。爸爸的事,你不帮我就算了,我知道你以前叫我去接近夏浅是为了让她用媒体的方式把后面的人捅出来,我不会让夏浅去冒这个险,该承担的,我都会去承担。现在,我只想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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