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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松宝说着,真的拿钥匙去打开背后一个柜子的抽屉。他已经把“小姐”两个字去掉了。
高芬芬想不到他的称呼变得这么快。这使她高兴,也让她警惕。她站起来,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她太想看到这些东西了。这梦寐以求的东西,马上就能亲眼看到,她有些激动。
陈松宝却没有把抽屉里的表格拿出来,而是只将一个档案袋给她现了现,又放回抽屉,示意她转过去看。
高芬芬就真的转到他的办公桌后边,站在档案柜的前面,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档案袋,从档案袋里抽出一沓材料看起来。表格只有四五张,上面都盖了一些公章……
可她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忽听耳边传来异样的喘息声。她回头一看,陈松宝正两眼**似地看着她。
她赶紧丢下手中的材料袋,退开,转身往门外走。
陈松宝连忙叫住她:“你留个联系电话吧,以后有什么消息,我好及时告诉你。”
高芬芬把单位里的电话号码告诉了他,匆匆走出门说:“那就谢谢陈局长了。”
高芬芬是一九七六年九月中旬到县城工作的。她爸爸通过关系,找人请客送礼,才凭她的美貌和嗓音安排进了县文工团。
可她一到县城才知道,原来她引以为骄傲的小镇居民户口其实就是农村户口,只是粮油到公社粮站统一购买而已,所以那种粮本叫“农村统购粮”。
户口性质是农村的,那么工作性质也就不能变为小集体和大集体,更不能转成全民性质,即所谓的“国家人员”。
在一九七六年,户口不仅是一个人身份的象征,而且关系一个人的切身利益。可以说,一个人的一切都与户口有关。工作性质,福利待遇,工资分房,孩子上学,买粮求医,什么都与户口有关,所以人们都把户口看成是人的“第二生命”。
上面印发的粮油本分为三种颜色:全民和大集体户口为红色,非农业户口为蓝色,农业户口为黑色,所以人们都把在单位里工作的农村户口的人称为“黑人”,不仅待遇不同,还要受到歧视。
这个发现对高芬芬的打击很大。以前她一直在小镇上,在学校里,没到县城工作,所以对户口的事不太清楚,也没有那么重视。自我感觉一直很好。现在到了县城,她才知道了户口的厉害,才明白自己原来还是一个被人看不起的“黑人”,被单位列入另册工资特低而又没有肉贴等待遇的“临时工”。
这年她十八岁,已经知道了社会上的一些人情世故,尤其是男女婚姻等大事。有好心的同事告诉她,象她这样的“黑人”,要是考不取大学,就只有走“让婚姻来解放自己”这条道路,也就是找一个好人家,寻一个好男人,然后把自己的户口迁出来,工作性质转过来,变“黑人”为“白人”。
否则,连将来自己的孩子也是“黑人。”因为政府实行的是“孩子户口跟母亲走”的政策。她还可怕地听说,农村户口的“黑人”,在县城享受不到单位分房的待遇,子女也没有在县城上学的权利,更没有医疗养老等保险。
她知道了这一切后,一下子急得什么似的,好在她还有一个天然的条件——美貌。所以到了县城不久,她就在歧视农村户口“黑人”的浓厚氛围里,在好心人的劝说下,急于要用自己的美貌去寻找一个好人家,特色一个好男人,来解放自己。
她知道自己是考不起大学的,所以恢复高考高度后,她连报名都没有去报。她想来想去,觉得自己只有走“让婚姻来解放自己”这条路,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过上“白人”一样的幸福生活。
于是,她不得不低下高傲的头颅,涎笑着漂亮的脸蛋,使出浑身解数,跟所有她认为有利用价值的人讨近乎。
同时,她把漆黑的眼珠拨得如梭子般灵活,抛出含情脉脉的目光,到处搜寻家境好背景硬的“小公鸡”。她知道自己是农村户口,不能再找个农村户口。
所以,她只得忍痛割爱,把高中同学李锦轩排除在外,逼自己不给他写信,也不再想他。那天到筑堤前线演出,晚上要回来时,被李锦轩撞上。不,李锦轩在那里苦苦等了她一个晚上。她听到他喊他的声音,不禁吓了一跳。看见他的时候,心更是一阵慌乱,也有些不知所措。但她只得在单位里一个对她存非份之念的上司的注目下,搭了一句嘴,就匆匆告别了他。
回到宿舍,她一个人钻在被窝里偷偷哭了一场。她为心上人的痴情感动而哭,也为自己为了户口的冷漠无情而哭。
在县城,为迎合“小公鸡”们的审美情趣,她努力向开放的县城姑娘学习,逼自己烫头发,涂口红,画眼线,抹指甲油,穿时髦的喇叭裙,着迷人的透明衫。赶自己去逛商店,跳舞,看电影。
有时,她还故意解下发夹,让乌黑的头发瀑布般披散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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