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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三个小时就到了。小熊在车里睡了一觉,醒来糊里糊涂的,问:“怎么一会儿就到了?”

他说:“马上两边造了桥,只要一个小时就到了。这里已经划入了大上海一小时都市圈,你知道不知道?”

车子缓缓从机耕路向二哥家的场院上开去。我的妈,小熊朝车窗外一望,吃了一惊:“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机耕路两旁站满了穿着各色新衣服的乡亲,都象看戏一样绽着笑脸,睁着好奇的眼睛,看着他们的车子,跟夹道欢迎中央首长和国外来宾似的。

李锦轩将车子一直开到二哥家的水泥场院上,才停下,跟小熊同时钻出车子。这时,他的大哥二哥率众亲人喜笑颜开地迎上来,只是手里没有捧着鲜花。

“你们回来啦。”他二哥喊了一声,就把他们引入楼下客厅,让他们在那张四方桌边坐下。桌上已经放好了炒花生和桔子等果品。

他们刚坐下,门口就被潮水一样的乡亲们围住了。于是,里边的哥嫂姐姐姐夫侄子侄女们陪他们坐下说话,坐不下的,就立在当地,愣愣地看着打扮着得象演员一样的小熊,窃窃私语;门外,则发出一片嘻嘻哈哈叽叽喳喳的说笑声。

“哇,李锦轩的新娘子好漂亮啊,”有人挤进人群,惊叫起来。

“啥么是新娘子?”有人纠正说,“是女对象。我听小永说,他们还没结婚咧。”

“你看她多年轻,好象是他的女儿,”有人轻声嘀咕,“与李锦轩相差多少年?”

“喂,李锦轩,”邢家小么姐喊,“你福气不浅啊,伊几岁啦?”

“哪里哪里?”李锦轩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故意一本正经的,板着脸不笑,只不时偷偷地给小熊使眼色。

小熊羞涩地坐在那,有点不知所措。看到他不时地给自己眨眼睛,一时不明白他的意思,眼睛定定地看着他,嘴巴张了张,问他什么事。

他只好江北驴子学马叫地启发她:“侬糖块放勒啥地方?”

小熊这才恍然大悟,马上用悠扬动听的上海话装模作样地说起来:“放勒车子里,侬去拦(拿)呀,娘(让)侬嫂嫂拨(给)伊勒(他们)发发。”

“伊是上海人?”围观的乡亲们果然更加肃然起敬了,有人小声说,“不得了了,李锦轩弄到了一个上海小姐作娘子。”

有人回答:“伊现在也是上海人了。我听伊勒阿哥讲,伊在上海房子买好,还有公司,是个大老板了。”

“李锦轩,呒(你)本事勿小啊。”许多乡亲笑咧咧地冲去车里拿糖果的李锦轩说,“上次回来,还一点呒么啥(没有什么),这次象变戏法,变出了一部车子,一个仙女一样的娘子,真是怪了……”

李锦轩只笑不答,将糖果包拿给能干的大嫂二嫂给乡亲们分发。他坐下后,当着众人的面,拉开一只大黑包,先拿出两万元钱,对二哥说:“尼阿哥(二哥),那两万元高利贷拖了呒特(你们)七八年了,多的四千多元钱,就作为利息吧。”

然后又拿出三万元钱,对大哥说:“肚阿哥,这钱你给我去发押岁钱。嫡系亲人每人一千元,堂份里的每人五百,不够,再问我拿。吃过中饭,我要去爹娘坟上上个坟,再去看看李兵那两间旧房子,最好帮伊把户口恢复起来,明年让他回来砌幢象样一点的楼房,钱我出,一半归我,我回家时住。”

几个哥听着,脸上放起红光,忙不迭地点头。而嫂嫂姐姐侄女们则不停地叫小熊吃花生,剥桔子,围着她转,不知如何招待她好,弄得小熊受宠若惊,也不知如何应付。

消息很快就在李家埭上传开,赵家埭几乎沸腾了,来看热闹的人络绎不绝。许多人都丢下手中的牌,你呼我应地来看李锦轩的上海新娘子。将他二哥家围得水泄不通。看得小熊连搛菜吃饭都不敢了。

“侬吃呀,”李锦轩还憋不住人来风,故意当着众乡亲的面亲昵地给她搛菜。小熊就红着脸跟他一吹一唱地演戏,用流利的上海话说:“娜(你们)大家吃,勿要客气。”

他家乡的土话与上海话同属吴语区,所以乡亲们都听得懂上海话,只是不会说。他们的土话与上海话发音的最大区别就是舌头发直,象僵硬的铁片一样,直来直去,不会打弯。非吴语区的外地人听着,都说比外国话还难懂。

吃完饭,李锦轩就在几个哥侄的陪同下,去爹娘坟上上坟。走到机耕路边那块开阔的田野里,他肃穆地走到爹娘的坟前,从包里拿出从上海带回来的糕点果饼,端放在爹娘的墓碑前,再倒下篮中的糙纸,蹼地一声跪下,叩了六个响头。然后自言自语地说:“爹,娘,你的第四个儿子终于好了,不再给你们丢脸了……娘,”

他说说,突然低下头,伏在地上哭起来:“你要是晚走几年,就可以到上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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