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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衍出楼之后,脸颊生热,心中对那盈盈倩影生出微妙之感,“真没出息,看个女孩儿洗澡羞到现在。”当下念起玉虚定心法,心头稍静,想起离凡往洛州而去,赶忙寻了一处客栈把金锭折换些许碎银,备好干粮喊小二牵了匹马,也不多留翻身上马左手把那银钱一丢“不必找了。”说罢马鞭一挥扬长而去。剩下小二回过神来定睛一看,十八两六钱整,也是一乐,这还用找么不正好么,摇了摇头回了店去。

萧衍一路奔波,到了第二天早晨已出长安两百多里,眼前渐渐出现一村落,心下转念“这马脚力不佳,也跑了一夜。人不歇息,恐怕马也受不了。”想罢行至村前,转身下马,却见村前稀稀落落走着几人,看到萧衍无不如临大敌,纷纷避入家中。萧衍一奇,走到一家门前叩道“主人家,主人家,我乃长途路客,途经此地,求一碗水喝,歇歇脚。”说完,连叩几声,屋内均是无人作答。他本已疲惫不堪,刚刚又见那人分明行至此屋,闭门而入。转念又道“主人家,我并非歹人,如若行个方便,我愿出些银钱作为报答。”说完又候片刻,依然无人响应,萧衍心头不悦,忒的不识趣!我孤零零一个人还能吃了你们不成。想罢,退了两步,抬头看了看屋院,土墙石片,也不为高。他足下一沉跃至院内,来了个不请自来。行至内屋,他又敲了敲门“主人家,我观你院内有口水井想取碗水喝,还请行个方便。”

屋内那人听到萧衍声音,轻声说了句“强盗来了,哑儿你藏好。”萧衍听得分明,敢情是把我当做强盗,还未多想,屋门一开,一个白发老叟拿着木棒打了出来。萧衍一看也不敢出手,急忙后退几步说道“老人家误会了,我的确是路过之人,还请住手。”那老人家也没听清,几棒追着对方打去。萧衍摇了摇头,这老头不识好歹,自己空有一身功夫也无处说理。刚刚想罢,那老头一棒扫来,也是有些力气,他赶忙左脚踏地回身两步。那老头看了他的身法,却是不惊讶,依然不依不饶般打了上来。

“这老头...”萧衍无奈摇头,也只能任老头追赶。

只等老头追了片刻,气喘吁吁立在院内,萧衍也是被逼的东跳西窜,好不落魄。老头喘了几口气,方才看清来人是个二十左右的男子,眉清目秀,相貌端正,衣着道士模样,这才发现打错了人。

“这位道长,老朽失礼了,我本以为是那黑风山的土匪强盗又来村中抢夺粮食,还请道长见谅。”老头一看对方身份,杵着木棍解释道。

萧衍一听刚忙行了一礼“在下不请自来,实在叨扰了,老人家还请恕罪。”

老人连连摆手“怪老朽,险些伤了道长。”

萧衍见着老者朴实厚道,也叹了口气“此处匪患如此厉害?”

老者苦笑摇头,“十余年前,还不是这样…”他叹了口气接着道“此处离藩州不远,那儿本有个门派叫五仪山,掌门人姓莫,平生嫉恶如仇,仗义行侠,对周边百姓多有照顾。凡是藩州交界处的官道,都不敢有土匪出没…”

“可如今,大唐皇帝行天下大同之策,那五仪山莫非…”萧衍闻言眉头一皱,回道。

“是啊,五仪山十多年前就没了,听说那莫掌门犯事惹了权贵之人,朝廷就派兵征缴,山门一千多人,怕是活下来的没几个啊…”老者说着武林旧事,摇头叹气,好不感叹。

萧衍一惊,心头沉沉“原来世间还是有那侠义之人,侠义之派,可都被…”

“哦,不知道长此来何事啊?”老者忽然想起身前这人不请自来,于是问道。

萧衍闻言一愣,赶忙抬手道“我途经此地口渴难耐,只求一碗水解解渴。”

“水?”老人听了笑了几声

“不错,我一路从长安行来,已经几个时辰没有饮水了。”萧衍再行一礼“有劳老先生了。”

老人身形佝,背过双手笑道,“无妨无妨,道长就是求一碗水喝罢了。”说完,回头叫了声“哑儿,出来吧,快给这位道长打点水来。片刻,屋内走出一个十五六岁大的女子,穿着破破烂烂,梳着辫子,脸上有些干活时留下的灰尘。只见那女子行至井边把木桶丢了下去,然后憋住了劲,打起一桶水来,当下又回到屋内拿出一个破碗,舀了一碗水,端至萧衍面前。

“道长,老朽家中贫苦,这碗只有这般模样,还请不要见怪。”老者解释道。

萧衍从小颠沛流离,吃了多少苦只有自己清楚。当下看到这般场景,忽的想起当年随养父一家迁徙至关外的画面,那时候也是跌沛流离,破盆烂碗。他当下眼眶一热,恭敬道“多谢老人家,多谢姑娘赠水,在下感激不尽。”话罢也不嫌那碗边尘灰,脖子一仰,一饮而尽。接而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说道“人言,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奔波一夜,口渴难耐,这碗水好似雪中送炭,老人家还请收下。”

“使不得使不得,老朽不过一碗水,怎能收此厚礼。”老者双手把银锭推回,摇头说道。身后那女子也是张口咿咿呀呀叫着,摆着双手示意不要回报。

萧衍叹了口气,接道“也罢,老人家,在下姓萧名衍,您暂且记下,如若日后有缘,我必到厚报。”

“什么厚报不厚报的,道长言过了。”老者说完露出久违的笑容。

萧衍看的一愣,却是想起马晋风和自己养父养母,“这般穷的人家,也有自己的处事之道,就像马叔说得那般,志向不取贵富,心性勿落贫贱。”他点了点头,想到“我若报答他,能如何呢?”他此刻想起老人说那黑风山强盗之事“我替他除了强盗之患?不...那是杀人的事,大唐自有律法...我不该多管闲事...”想罢,萧衍行了一礼,又转头对那女子说道“姑娘,多谢。”只见那女子呆呆的看着自己,张着嘴。老人家赶忙回了一礼,“道长不要见怪,我这孙女天生口不能语。”说着,拉了拉女子的袖子“哑儿,别呆着了,把院门打开吧。”女子听了回过神,用力点了点头,傻傻一笑,走到院门前。萧衍近看打量片刻,这女子虽然面色染了些灰尘,却眉目轻秀,匀脸素颊,两个酒窝淡淡一点,如果洗净脸来,也不失有些姿色。想着想着,心里忆起昨晚楼中那女子,也不知她生的何般模样,定是美貌不可言喻。转念,萧衍抬手道“请问这位老人家,洛州此去还有多远?”

老者一听想了片刻“洛州老朽没有去过,不过此处已是洛州境内想必不远是了。”

萧衍闻言松了口气,赶忙回到“多谢老人家,在下还有急事不得不赶往洛州,不便多言,告辞了。”

“道长请便。”老者行了一礼,忽而想到什么,回了屋去拿了一个小皮囊,出门舀满水,递给了萧衍“道长,路途漫漫,保重啊。”

萧衍心中一热,“这老人...家境如此却还施舍我水袋甘露...我...”想罢再行一礼,好不感叹。

“道长不必多礼,赶路要紧。”老者把萧衍送出门外。

萧衍翻身上马,回头看了看这两人,忽然想起什么,言道“如若那贼人再来,可报官处之,虽然没了江湖侠客相助,可这也比躲在家中却是管用。”

老头听了轻轻摇头,口中却言“好,好,老朽知道了,道长还请保重啊!”身后哑女也使劲点头,向萧衍招手。

“好朴实的人家。”萧衍叹了口气,心念道“老爷子,丫头,你二人需好生活下去啊。”想罢,大喝一声“驾!”远行而去。一个时辰后,出了那村子十余里,萧衍越走越奇,怎的一路行来,谷地荒凉,草木尽枯。又行了一炷香的功夫,萧衍寻到一个茶铺停了下来。他给马喂了料子,走进茶铺向店家打听洛州方向,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背景坐在角落,定睛一看,萧衍不禁叫了起来“荀先生!”

那人一听也是一怔,回头看了看萧衍,却认不出来“足下认得我?不知该如何称呼?”那男子眉头一皱,似警惕什么。

“荀先生,是我啊,萧衍!”萧衍赶忙行至那人面前,兴奋道。

“萧衍,萧…衍?小衍子?是你!?”那男子眉目一舒,朗声笑道

“是了是了,正是小子我。哈哈”萧衍他乡遇故知,六年以来这是头一回,难免心中大喜,双目有些湿润起来。

那男子清秀通雅,眉目疏朗,须长四尺,仪表危重,不是荀先生又是何人?

“萧衍,我听闻你与张凯等人南下去寻青山派,路上遇见马贼不幸遇难。庆幸苍天有眼啊,马老可以瞑目了,哈哈哈哈哈。”荀先生扶须长笑。

“我没有死,我在那洞…”萧衍刚要解释,只闻“瞑目”二字忽而周身一颤,心头一空,怯声问道“荀先生,你...你说什么?瞑...瞑目?”

“萧衍啊,人生七十古来稀,何况马老为了实现赌约自废内功...”荀先生看着手中的茶碗,淡淡道。

“不,荀先生,肯定是我没听清,你说的是什么意思?”萧衍顿时头脑发胀,耳边嗡嗡作响。

“两年前,马老在南柯堂去世了。”荀先生淡淡回道。

萧衍只觉得晴天霹雳,腿脚发软,胸口气血翻涌,头昏目眩,心中空空“马...马叔怎么会死...不...这不对...我才学了武艺,还未去救他...怎么...”

“萧衍...”荀先生见他失落表情,也是不知如何开解。

“马叔待人如此好...上天怎么让他就这么死了?他对我恩重如山...我还要报答他,怎么…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差错….”,他说着神情恍恍惚惚,接着心中一凛,一股怒火涌上来“是了,马叔身体不差,又没什么病疾,定是南柯堂!是广凉师那贼人害了他!”想着,萧衍牙关紧咬,双眼通红,心头怒意难平“亏我还以为他指点我武功,还说这事有蹊跷,最后马叔还是死在在了他的手上,我定要杀了此贼!”

荀先生摇了摇头,扶着长须说道“据我所知,南柯堂待马晋风为上宾,美酒佳肴般伺候,谈何杀害。”

萧衍一听,呆滞片刻,胸中怒意又空毫无着落,他不免失了神“不…不是杀害?那…那马叔是怎么死的?”

“寿终正寝,含笑而去。”荀先生欣慰着笑了笑,“马老好福气啊,不仅无病无灾,膝下的养子也重现人世,老夫倒是羡慕的紧。”

“寿终正寝…”萧衍听了,嘶哑着吐了一口气,“不是被人害的?”

“没人害他,马老在吐谷浑过得不错。”荀先生饮了口茶,回道。

“是么?...连个仇人也没有么?”萧衍恍惚般看着周围茶客谈论着什么,模糊间见到周围路人你来我往,心中却是空空荡荡“这些年...唯一支持我活下去的理由,便是把马叔和余炕救回来,再回西州过那从前的日子...”他此刻仿佛失去了走下去的理由,双手不住害怕得颤抖起来,头也沉沉摆动“我...我该怎么办...”他仿佛又回到了那日鹤归楼之变的场景,自己无依无靠,不知今后如何是好。

“萧衍!”荀先生看他像失了心智,当下沉声喝道“这已经五年半过去了,你也快二十岁的男子了,怎的能如此哭哭啼啼?马老在天之灵,怕也不得安息!”

萧衍被一声大喝惊醒过来,耳朵渐渐能闻,目前缓缓能视,他赶忙伸手摸了摸脸颊,却是丧泪满面,“我...”

“马老那日选了余炕,而不是你,你应该知道为何。”荀先生摇头叹道。

“马叔...马叔不愿我被抓去南柯堂...他想让我好好...好活下去。”萧衍似乎想起什么缓缓答道,也是明白了马晋风的苦心,眼泪却是不停涌了出来。

“不错...马老便是希望你好好活下去。”荀先生点了点头,欣慰道。

“可...可是...可是这些年来,我时常梦见以前的日子,养父养母,还有教我识字念书的马叔。”萧衍擦去眼泪,却拭不断落痕,“他们...他们...对我便似亲生父母一般...十余个春秋,马家待我视为己出,有一口饭都是给我吃,有一条棉都是给我盖,恩重如山...”

言到这里,他不免闭上双眼,恨恨咬着嘴唇“如今我过了加冠之年,本想尽心反哺照顾他们,可养父养母去的太早,对我最好的亲人便是马叔,可如今...可如今...我却连终都没法给他送。”话罢,他只觉苦闷不堪,心中跌跌荡荡,好似被挖去一块。

“这天底下的事,又有多少是尽人意的呢?”荀先生也好不感叹。

萧衍合上双目,鼻尖颤动,只把牙齿咬出血,忍了片刻大哭起来“我...我...我不想马叔死...”

荀先生摇了摇头,也没有多语,只是淡淡道“这孝道是人间大道,哭吧哭完了便好了,以后清明时节去他坟头拜祭下,也算尽尽孝。”

萧衍双手按着头,拼命地摇着,只把附近茶客惊的出奇。过了片刻,他缓缓起身,摇摇晃晃走出茶铺,向道旁行去。萧衍本意练就一身武艺,习得这覃昭子真传,就可回去和马叔促膝长谈,叔侄俩好好享享天伦之乐,他在洞中时常梦见这般情景,皆是笑着醒来,谁知那日鹤归楼一视,竟是最后一面...人间事...苍天意...

“贞观二年么?”

“那你今年也有十三岁了,以后可是想好要做什么了吗?”

“做什么?”“莫非马叔在考我?”“我…”

“结结巴巴,你这小子,胆子就如此小么?”“我便是随便问问,不是考你。”

“哦…”“在鹤归楼做个小伙计,以后如若能会点赌术,赚点闲钱买些贪嘴的吃食更好…”“如若可以每天只干三个时辰的活,还能去听听白老头说故事,那便是神仙的日子,哎哟!”

“没出息!”“我传你这九式玉虚散手,你只要勤加练习,别说十年,过个三五年,整个鹤归楼没人可以小瞧你,倒是别说做伙计,便是自己开山立派也未尝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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