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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无血曾经在通州行苑监视过贺锦年,查觉到贺锦年武功很可能已在他之上,但可笑的是贺锦年的轻功实属二流。
所以,他今日原本计划先行调虎离山之计,引开贺锦年后,以自已绝佳的轻功,带着贺锦年绕开军营,然后,其余的人马上按着他制订的计划,直接掳走凤繁星。
可他没想到,贺锦年的轻功一点也不差,虽然与他相比还有略微的差距,但她那诡异的感觉,始终在叉道口,准确地判断出他的方向。
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居然如此难缠,不需要过三年五载,只怕再过一年,他见到贺锦年就要绕道走。难怪顾城风驾崩之后,敢将如此重任交托在他的身上,以摄政王之尊,统领苍月的三军。
“瘸了腿的狗还想跑?”贺锦年几个腾身便到了公子无血的脚边,居高临下,凝神凝神一瞥,触到了一双仇恨如霜,锋利似刃的双眸。
“竖子狡猾多端!”公子无血能够进入苍月杀手榜第三,决非泛泛之辈,右手一挥,整个手掌连着手臂就多出一只墨色网状的手套,网钩密密麻麻分布着倒刺。
贺锦年一眼就认出,这是令武林闻风丧胆的七步夺魂手。
当年的申钥儿能从公子无血的手中救走顾城风,很大的一个原因,就是公子无血太轻敌,若当时公子无血一开始就使用七步夺魂手,恐怕也没有今日的顾城风和贺锦年。
贺锦年知道那倒刺上喂满了各种巨毒,虽然她常年服用莲丹,对世间许多毒都有一定的免疫,但也不敢有丝毫的轻敌。
她迅速腾身跃起三丈之高,同时弦弓拉满,头俯冲而下之时,长箭破空而出,公子无血忙用右手一挡,火树银花般的光芒一闪,虎口处霎时传来抽蓄般的疼痛,若非是夺魂手是戴在手上,否则,凭何兵器在手,也会被震飞出去。
在如此短的距离,如此转瞬之间,如此诡异的姿势,却能射出如此霸道的箭,让公子无血神色充满难以置信。
可以断定,他之前在通州行苑中窥视到地贺锦年是在隐藏了自已的实力!
这样想法一起,他便有一种灭顶的惶恐之感!
他无心恋战,可他的膝盖已被贺锦年的箭穿透,此时想逃也晚了,眼下,惟有近身对抗方为上策,一是可以发挥七步夺魂手的作用,二是让贺锦年无法施展箭术。
“纳命来!”公子无血未等贺锦年落稳,欺身而上,心中抱着一个同归于尽之心,只攻不守,招招拼命。
“为什么江湖中人,总喜欢这一句呢?”贺锦年接了一句,迅速矮下身子,攻向他受伤的膝盖。她的动作流畅,灵敏得如水中游戈的小丑鱼。
而公子无血因为腿部受伤,身体灵敏度明显下降,加上几次施展出的绝招,贺锦年都象料准了他每一步的动作般,及时避开。
不到五十招的纠缠下来,贺锦年那修长洁白的双手已经开始频频得手,次次轻弹在他的身上的关节之处,引起全身的骨头竟象齐声合唱般,一根一根地在贺锦年的指尖下发出欢快的关节磨擦声。
昔日的梦魇重来,公子无血大惊失色,避无可避之际,大声喊:“申钥儿,你要杀就杀,再卸本公子的骨,本公子发誓,追杀你一万年!”
“这牛皮可是吹到外太空了,你能不能活到今天还是个未知数,还想追本王一万年,你够格么?”贺锦年哈哈畅笑一声,那十指数倍于当年的灵敏,几乎如游蛇般穿行着,“么”字刚落音,一声“咯嚓”在小腿踝关节处终止。
霎时,公子无血再一次如沙漠中风干了千年的塑像般——坍塌!
“申钥儿,本公子发誓,这一辈子与你不死不休——”
公子无血一句狠话刚脱出口,下颌关节处便传来“咯嚓”一声,顿时失了声。
这已经无关疼痛、无关生死的问题,他是杀手早想到有一天会死在刀刃之下,可没想到,贺锦年居然如此羞辱他!
士可杀不可辱!
偏生,下颌被脱节,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惟独,瞪得如铜铃般的眼晴里盛着光芒,如带着尖利的刺,喉咙处轻颤中,声音象从腹部挤出来一般,含含糊糊地骂着,“申钥儿,本公子既然落到你的手上,决不会求饶,要杀要剐随便你!”
“嗯,很江湖,就是这词俗了点,没新意,该打!”言毕,手一扬,干脆利落地狠狠地煽了一巴掌后,神情又是一柔,摸了摸他的脸,安慰着:“挨个巴掌而已,别哭哈,出来混总是要还,本王就发点慈悲,给你处理一下箭头!”
公子无血被她又摸又打又讽刺,只觉喉中一股腥甜之气上涌,压抑得几乎背过气。
心中叫嚣着:忍!忍!忍!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若说之前还对贺锦年就是申钥儿有一些疑虑,现在,完完全全地信了。
多年前的他,就是因为被那十一岁的少年又唱又跳给气得分了心,结果被她一招得手卸了膝骨,失去平衡之际,彼时的小少年竟象一只灵猴般攀上他的后背,十指戳戳戳地,从肩到髋部,只在一瞬间就垮了下去!
“咳咳,这箭刺的准头太好了,居然直接穿过你膝盖骨上的血管,看来是不能拨,否则,你会失血而死!”她状似很认真地摆动着箭头,仿佛在验伤,只疼得公子无血两条腿控不住地直打颤,偏生,除了有些灰谐的下颔外,眉眼依然保持着淡漠。
笑嘻嘻地将他身上的箭留在外面的折断,虽然没拨出来,也疼得无血频频翻着白眼,却生生忍着,不肯哼出声。
“小爷呢,不杀无名小卒,但仅仅是卸了骨,小爷又觉得非常地不爽!”贺锦年拍了拍他青白交错的脸,伸了伸懒腰,“小爷不杀你,不——爽!所以,小爷要把你脱光了,今晚花好月圆,先让你赏舒服地赏一晚的月亮,然后到了明天,曝晒一天,把你最后一层皮也晒没了!”
她斜睨了一下他脸上的表情,从靴里拨出短刀,挑开他的衣襟,这才发觉公子无血脸色虽淡定,但早已汗湿重衣,冰冷如蛰。
她脸上笑得更欢,两手左右分别抓住他的衣襟口,重重一扯,便撕开了他的外袍和里衣,她用刀柄敲了几下他的腹部,啧啧几声,“练武的人肚皮上还有赘肉,看来,你不勤奋哦,嗯?还软软的,估计有宿便!”
“啊——”公子无血闷叫一声,因为双颔脱臼,从腹中发出的声音软绵无力,加上含糊不清,倒如床第间的呻吟,更是令他羞得差点昏阙了过去!
“切,叫什么叫,老皮老肉学人家发嗲,也不看看地点——”贺锦年用刀柄重重击了一下他的下腹,又雪上加霜地添了一句,“一会,小爷给你摆个生猛些的姿势,让你的鸟露露脸,夜里吹吹风,给露水滋润滋润,明天晒晒太阳,去去霉,精神些!”撕开包裹他身休的最后一片遮羞布,又从旁边的衣袍的袋子不停地翻找,终于找到了四爪墨龙钥,顺便又捞出一大叠的银票。
“物归原主喽!”贺锦年一脸大言不惭地模样将墨钥收好,然后得意洋洋的数了数银票,“哇,两万两黄金呀,可真是发大财了,是秦河给你的定金吧,本王爷笑纳了!”贺锦年将银票往兜里一塞,脸上神情忽地一凝,不复方才的嬉皮笑脸,霎时化身为恶魔,眸中带着炯炯的杀意,言辞森冷:“公子无血,今天这一切,是你自讨!”
“你一个堂堂的男子,竟用那种卑劣的手段对待一个弱女子,今日本王就替凤繁星讨要回来!”贺锦年站起身,冷冷俯视着地上一具赤条条,身无寸缕的公子无血,森森一笑,神情如指掌生死的十殿阎罗,“记住,要是还想来找本王报仇,就明着来,按江湖规距,要单打独斗、要赤手空拳,本王都奉陪,你要是再敢拿旁的人动半分,本王下回找一千个男人在光天化日之下轮了你!”
如今她在军中佯装重病,本不应该轻易露身,她瞧准了,公子无血平生最重的就是名誉,所以,她方将他剥得一丝不挂。
她断定,恐怕一生无血都不会道出今天的秘密,所以,不会张扬她并没有受伤的消息。
而她,不仅替凤繁星报仇,还夺回了四爪墨龙钥。
贺锦年话一说完,便消失在夜色中。
淡淡云层后,柔纱般的月光,照在公子无血毫无血色的脸上,他怒睁着眼,一动不动地仰躺着,目所及,天地苍穹,四野宽阔无障。
当夜晚的风渐渐带走他体表的温度时,怒血亦缓缓蜇伏沉静,今夜的耻辱他至死不会忘,更让他从椎骨处发寒的是,他知道,终其一生,这个仇,他也不可能从贺锦年身上讨回来。
此刻,他反而变得无比庆幸,自已的下颌被贺锦年卸下。
否则,在贺锦年剥他衣袍,将他的自尊踩入烂屎之际,他必定会冲动地道出:贺锦年,你中了本公子的调虎离山,凤繁星早已被本公子的雇来的杀手掳出军营。
以泄一时的愤恨。
幸好,贺锦年连开口的机会也没有给他。
只要把凤繁星交给傅王叔秦河,他们手上有了人质,贺锦年和苍月方面必定受制,这个任务,并不算失败,机会尚在自已手中!
四处无人,敛尽羞耻之心后,通过调节呼吸,慢慢将内力引向丹田,他想,以他的修为,三个时辰后便可冲破穴道。
如今惟愿,与他约好在此附近见面的那群江湖兄弟,在他冲破穴道前,不要找到他!
大魏赤水江,贯穿大魏南部,最后与汴河交汇后流入西部的龙渊潭。
赤水江上,一艘长八丈,宽三丈,四层高的船正迎风前行,船身犹如一只怒龙,是秦邵栋入建州后,为北上方便,命人打造。仅船舱的轩窗就耗费了数百个匠人历行近一年的工时才雕刻完成。
船的底层可容纳百个杂工,两旁的舵手八人一组,日夜轮值,不停地加速前行。
“夫人,再过两日就会到扬州,您要是再想不出法子,可就……”
“可就什么?”楼飞舞一张小脸微微跨下,“我才不信,这次我腹中已有他的骨肉,他定是吓吓我,让我以后多守些规距!”嘴里虽自我安慰,但她的心实则难安,因为同在一条船,但却隔了一层,而她几次找借口想见清王一面,皆被清王身边的护卫直截了当地拒绝。
昨日,她还刻意上演了苦肉计,以晕船引起腹痛为借口,哭着闹着要见王爷一面,谁知道,只盼来了一个五十多岁的御医,连个避讳也没有,直接进入她的船舱为她诊脉。
楼飞舞眸光看向窗外的岸上,随着离扬州越来越远,纵是过眼处尽是山花烂漫,耐何无限的黯淡,迷惘,不甘,彷惶各种情绪翻覆,如江中的雾气般漫漫将她包围。
“还是早些和王爷说明白安心些!”李娘一边替楼飞舞抹着湿发,一边压低声线道:“老奴方才打探过了,明日船要在定州停靠半日补给,王爷连坐了几日船,料也是疲了,或许会上岸走一走,夫人您可以把握时机呀!”
楼飞舞睁大了眼睛,“真的?李娘你打听准了,王爷要上岸?”心一喜,手中所持胭脂盒不知不觉掉落。
“不会错,老奴是问下层的厨子,说是船上的补给快接不上,到了定州后,要花半日时来采购!”
“那就太好了,只要王爷从肯四层舱上下来,我说什么也要跪着请罪,这回,李娘你相信我,我会好好表现的!”楼飞舞自信满满,开始盘算着明日应穿什么衣裙,又是做什么样的打扮,该做什么样的姿态,以及开口求些什么……
李娘俯身捡起地上的胭脂盒,见她魂不守舍的模样,忍不住提点:“清王是皇家门庭,向来恪守礼法,不比我们之前所留的那些仕家府第,夫人您明天一定要向王爷保证,将来会恪守王府的规距。您呀,也别光是嘴说说,这以后一定要改改性子,收敛一些,尤其是对清王妃,这晨昏定省是免不了的规距,还有几个侧妃,出生都是名门仕家,夫人您以后,见了她们也要懂得行礼。尤其是王爷的书房,千万别再去,那里进进出出的都是王爷的心腹,夫人以后可千万别在那使小性子!”
楼飞舞轻叹一声:“李娘,这些话,要是以前,我也未必听得进,如今,你便是不说,我也晓得!”
李娘轻轻摇首,心底却知,其实劝也是白劝,凭着她吃了几十年盐的经验,清王这次是动真格的。
主仆沉默之际,突然传来一声长啸,楼飞舞不觉掩上耳朵,但一声中气十足的男子之声依然灌进耳膜,“全船听着,前方有敌情,马上关好舱门,窗户,否则,死伤自负!”
“夫人,定是又有人要刺杀王爷!”李娘大惊失色,忙扑向窗口,手脚麻利地将窗子关实,将门关死后,又推了一边的案桌堵住,拉了惊心动魄的楼飞舞往榻底下躲,“夫人,我们躲这比较安全些!”
“李娘,李娘,怎么办,我们会不会死?”楼飞舞胆颤心惊,刚问出口,便听到空气中有强弩带着呼啸的声音划过,“嗖”地一声没入水中,先是几声,后来变得愈来愈密集,声势越来越凌历。
李娘忙紧紧抱住楼飞舞,两人尽量缩进床榻底下深处。
船舱里关得严严实实,两人皆看不到外面的形情,只觉船身晃得更加历害,耳边又频频传来刀剑与剑翎的碰撞声,水花的溅落声,低不可闻的闷哼声。船依然疾速地向前行。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娘突然开口,“夫人,您有没有发觉有些不对劲?”
“什么?”楼飞舞一听,更慌了。
“老奴光听声音,感觉这箭至少射了几百支,可竟然没有一只箭破船壁而进,甚至没有射在门窗上。”如果不是听到这些动静,在舱内甚至感觉不到任何异样。
楼飞舞这时也感到非同寻常,两人相携着从榻底钻出,大着胆推开抵在门上的案桌,小心翼翼地打开门一看,马上与李娘退回舱内,吓得两人抱成一团。
“死好多人呀,怎么办,怎么办?李娘,我们会不会死?”
“不会的,不会的夫人,您不是瞧见了,王爷带了好多的王府护卫,他们会保护夫人的,夫人的腹中有王爷的骨肉……”
舱外,弓箭袭击早已停止,船舷两边站满了清王府的护卫,统一的黑色胄甲整齐得像一条黑丝带,嵌在苍茫天地之间。
风呼啸而过,空气中浓浓的血腥味带着肃杀气息几乎让呼吸停顿!
而前方百丈远处,几百个服装各异执着五花八门武器的河道草寇正与清王府护卫相互撕杀。
在漫天的冲杀声中,草寇的人数似乎越来越多,而且武功各异,招招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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