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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因为平日的言行,谢逸也从未在两人面前端着长辈的架子,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家规,一餐饭吃得倒还算欢心。
当他们终于放下筷子的时候,原本应该在水榭汀兰服侍的若云却匆匆赶来,在看到谢逸的时候眉宇微微颦蹙了下,看向顾瑾汐眸底闪烁,似乎带着些许为难。
“我还是回避一下吧。”谢逸笑意清浅,透着从容,并没有丝毫的不悦。
“不妨事的。”顾瑾汐取过旁边半夏青黛早就备好的手帕擦了擦嘴,这才朝若云道,“谢公子不是外人,有话直说就是。”
若云闻言,这才低下头朝谢逸福了福身算是赔了不是,之后这才转头看向顾瑾汐,面上带着几分焦急的神色,“杜管家让奴婢转告小姐,有贵客来访,请小姐和三少爷到水榭汀兰走一趟。”
“贵客?”顾瑾汐眉宇微微颦蹙着,面上带着不解,转头凝着若云,能够让她这般惊慌失措的人,想必身份当不一般才是。她眼底透着疑惑转头看向谢逸和顾子骞;薄唇抿了抿,开口朝若云问道,“是谁?”
若云摇了摇头,“那人穿着不似咱们凉都之人,奴婢也不知道只是杜管家的神情非常着急。”
“哦?”顾瑾汐原本就疑惑,现在听着更是不解。
按理说,杜若跟在他们身边的时间也不短。往日在顾国公府的时候他就跟在傅管家的身边,负责迎来送往,与各府贵人交道;到了蘅芜苑他更是独撑管家之责,连他不知道身份还能说出贵客这两个字,看若云的口气,应该不像是普通的客套话。
“既然有客人那我就不多叨扰了。”谢逸淡淡地笑着,转头看了看天色,“时辰不早,我也该回去了,再不回去,怕是爹娘就该担心了。”自从谢玮没有丝毫征兆地留书出走之后,谢家两老对他就看得非常的重,谢老夫人早就已经被送到城外的庄子里养着,生怕这些事情刺激到她。
顾瑾汐面色沉凝,点点头,“也好。”
从浅阁到水榭汀兰的路程并不长,顾瑾汐只吩咐若云通知青黛和半夏,自己则与顾子骞一道,走进用来迎客的花厅,看到茜月公主时,顾瑾汐就眉宇颦蹙着,转头睨着若云,眼底带着点点不解;若云的身子明显颤了下,低下头,“小姐到了,奴婢告退。”
“今儿倒是不知道吹的什么风,竟然将茜月公主给吹过来了。”顾瑾汐嘴角微勾,语气透着几分阴阳怪气的,视线落在茜月旁边瞧着约莫五十岁的中年男子,精神矍铄双眸有神,在看到顾瑾汐与顾子骞的时候,眼底竟然还带着点激动?不知道是不是顾瑾汐的错觉,那种感觉就好像是找到了久违的亲人般。不过随即,她就轻哼一声,瞪着茜月公主,像是恨不能将她给撕碎般,如今自己的大哥顾子齐躺在床上,只有六天的时间了,如果再寻不到解药……每次光是想想,顾瑾汐就觉得心里揪疼非常,此刻看到茜月公主,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
茜月公主闻声,薄唇死死地抿着,强压住心头想要暴走的怒气,可碍于在临来时自己父王的嘱咐只能生忍了下来,双眸圆瞪,瞪着顾瑾汐那浓浓的怒火却什么话都不敢说的模样倒是让顾瑾汐觉得有几分诧异;转头,视线落在那中年男子的身上,顾瑾汐眉宇间透着浓浓的不解和疑惑,凝着那中年男子还有还有站在那男子身后瞧着跟谢逸一般年纪的青年男子,容貌俊秀出彩,身着天蓝色绣祥云暗纹长袍,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只是眸底却宛若千年寒潭般,只静静地立在那里,就好似与世隔绝了般;那漫不经心的神态,动作,怎么看怎么都有一股子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爹,娘,不知这位是?”
茜月公主原本就气愤非常,此刻听到顾瑾汐那略微带着几分不屑的语气,刚想开口呵斥就听到那中年男子开口道,“这位想必就是传闻中的顾小姐了吧;年纪轻轻却能拥有一手好医术,好啊,好啊。”他说着还不断的点头,方正的国字脸上竟然透着几分慈祥的味道,看着顾瑾汐就好似看着自己的后辈一般,脸上的笑容都多了几分真诚的味道;转头看到顾子骞的时候,仍旧是点着头,悠悠的道,“顾家三公子,蘅芜商会,都不错,嗯,都好,都好。”
“父王”茜月公主瘪着嘴,恶狠狠地瞪了顾瑾汐一眼。自己这些年兢兢业业,不断的努力,为了能扛起夏凉的大业连半点不敢松懈,都没有得到父王一个好字,她顾瑾汐凭什么?还有那个顾子骞,根本就是凉都一害,好什么好。
的确,随茜月公主而来的正是夏凉国主夏云枫和夜歌。
顾瑾汐闻言,嘴角斜勾,在顾子骞的搀扶下坐到顾淮和苏怡的下方,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深凝夏云枫,心里飞快地划过一抹疑惑;不过在看到他一直锁在顾淮身上的眼神,还有看向自己和三哥时候的慈祥,那样的语气。顾瑾汐的心里似乎有些了悟,只是眸底仍旧带着几分探究,“原来是夏凉国主,国主光临寒舍,寒舍可是蓬荜生辉啊,幸会幸会。”
夏云枫没想到顾瑾汐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有些愣怔。怎么听,这都不像是养在深闺的闺阁女子所能够说出来的话,倒像是不拘小节的江湖儿女。不过很快他就回过神来,看着顾瑾汐,连连点头,“顾小姐巾帼不让须眉,好”
看着顾瑾汐和顾子骞,不断的打量着,这些可都是自己的孙辈,不似夏凉那些纨绔子弟能比的。想到夜歌曾经报给自己的那些密信,顾家下辈,兄妹四人都是极好的,还有顾淮,转头视线落在顾淮的腰腹间,昨夜看到那伤口的时候,简直让人觉得触目惊心。
“顾……”夏云枫刚想开口,就听到耳边传来顾淮略微带着几分急促的语气,“劳夏国主挂怀,不知夏国主今日上门,所为何事?”生怕夏云枫拆穿自己受伤的事情,顾淮赶紧开口,眼角挂着顾瑾汐,神色竟然透着几分难得的紧张。
夏云枫见状,视线在顾淮和顾瑾汐身上来回扫视;知晓顾瑾汐的医术,自然明白了几分。几个来回之后,他猛然爽朗一笑,“哈哈。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初来乍到的,不断的听身边的人说起,蘅芜苑顾家的顾大人有三子一女,个个都懂事能干,所以想来讨教讨教,不想本国主那些不成器的女儿,哎……”说到这里不仅低下头轻叹了口气。
顾淮闻言,顿时面色变了变,“国主谬赞,家里几个孩子小打小闹成不得气候。”
“蘅芜商会天下遍布,这可不是小打小闹的。”夏云枫有些没好气地瞪了顾淮一眼,“孩子们干点儿事情不容易,你这个做爹的可不能厚此薄彼了。还有顾小姐,年纪轻轻却能有此成就,真的很不错。”
现在世风,皆高傲攀比;若是换了旁人家的女儿拥有她这样的能力和背景怕是早就已经将自己会的那点儿子东西闹得人尽皆知,谁能如她这般冷静自恃,韬光养晦。
“对了,这顾家还有两个孩子……”夏云枫有些疑惑地扫视一周却始终没有发现顾家的另外两个孩子,不仅有些疑惑地开口问道。
“哼,明知故问。”顾瑾汐没好气地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斜睨了夏云枫眼底透着浓浓的不满,开口连语气都透着浓浓嘲讽的意味,“贵国公主做下的事情难道夏国主不知?”
“顾瑾汐,你别太过分了”茜月公主对夏云枫无比儒慕崇敬,哪里容得顾瑾汐对自己的父王这般放肆,当即开口厉声呵斥道。
夏云枫闻言,面色立刻沉了下来,转头凝着茜月公主,眼底透着几分不满,“茜月,你母后平日就是这样教你待人接物的礼仪的吗?”语气虽然并不严厉,可却让茜月公主心跳都慢了半拍,心悬在嗓子眼上,鼻头一酸,眼眶通红,眼瞧着泪就要落下来;可此刻夏云枫满心满眼都在顾淮和顾瑾汐等人身上。
“国主息怒。”夜歌瞧着事情有些不对这才朝顾瑾汐淡淡一笑,点点头,“顾小姐抱歉,对于贵府大公子的事情,是夜歌的疏忽。”说着俯身,将自己的头压到与夏云枫同样的位置,这才缓缓开口,语气清冷,不急不缓,“蘅芜苑顾家的大公子乃被惜柔公主待人袭击的西楚使队使臣,现仍躺在床上,生死未卜。”
“什么?”夏云枫闻言,顿时有些震惊,“夜歌,你的意思是……”
“是。”夜歌淡淡应声。
夏云枫此刻不由得有些怔住了,眉宇微微颦蹙着,虽然之前知晓西楚有人中了催命,可却怎么都没有想到会是顾淮的儿子;当然在知道顾淮就是自己当年丢失的大儿子之前,不管谁中了催命于他而言都是一样的。可是现在……
只是这一幕落在顾家的人眼中却是有些讽刺了。尤其是顾瑾汐,她对顾子齐带着前生的愧疚,带着今生的情意,好不容易盼到大哥回来,谁知道却是这样一幅光景,而大哥之所以落到现在这种地步,也是因为她。
“如果夏国主没有其他事情,那就请吧。”顾淮低下头,纵然他对自己有救命之恩,但这并不足以抵消夏凉的惜柔公主给自己的儿女们带来的伤害。
“顾淮,你……”茜月公主实在看不下去,可想到自己的父王,又只能恨恨地将后面的话给咽了回去。大皇兄失踪后,后宫不断丰盈,皆是年轻漂亮的女子,母后的日子日益艰难,她不能再因为自己的任性给母后添麻烦了。
夏云枫深深地打量着顾淮,可是却没有任何的不满,脸上慈祥的笑意从来没有消散过,“呵呵。今天来也没有其他事情,只是素来听闻顾小姐的事迹,好不容易来趟凉都,总要见上一见这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
“与其说这些有的没的,不如夏国主先将催命的解药交出来如何?”顾瑾汐嘴角斜勾,意味深长地凝着夏云枫,“这催命既然出自贵国公主之手,想必夏国主手上不会没有解药吧?”
“……”夏云枫闻言,顿时就怔住了。
催命,的确是夏氏皇族的一位痴迷毒术的祖先所研究出来,只是那位先祖一生沉浸毒术,最后也死于毒术,在临终时只留下了两份催命,这么多年代代相传。至于解药,倒不是他吝啬不愿意给,只是这解药……
夜歌见状同样眉宇微微颦蹙着,深凝着顾瑾汐眸底似乎染着点什么,语气清幽透着几分渺远,“曾听闻顾家大公子体内的毒性被顾小姐以旷世罕见的针灸之术给封印住了?”
“嗯哼。”不知道为什么,对夜歌顾瑾汐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好像是多年以前就认识并且很熟悉,可不管前世今生她都确定自己的记忆里并没有一个叫做夜歌的人;更何况他身为夏凉国主的贴身侍卫,自己更不可能有机会接触才是,可这种感觉到底是怎么来的,她薄唇轻抿,眉宇颦蹙,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说到顾子齐,顾淮也不由得沉默了下来,鼻头酸酸的,眼眶通红,想到自己昨夜偷听到的话,心里满是沉痛。一直以来,从那个人尚且是个闲散皇子时交往到现在,他以为不敢他身在什么位置,他们都是朋友;至少在人后,他们能够如以往般,把酒言欢,彻夜长谈;至少他们还能够彼此倾心,向彼此诉说心底最深处的话。可是终究是他错了,错得离谱。
“如汐儿所言,如果贵国真的有诚意,还请交出解药,这份情我顾淮承了。”顾淮低下头,眉头紧皱,深凝着夏云枫,“如果夏国主只是想来看看我蘅芜苑顾家如今是怎样的风雨潦倒,那想必要让你失望了。”
茜月公主闻言,薄唇死死地抿着,“我已经说了无数次,催命没有解药,你们为什么就不信呢?”如果真的有解药,以皇姑姑那贪生怕死的个性,难道还会不交出来?只是这世界上最让人猜不透的,就是人心。夏惜柔是贪生怕死,但人总有执念,如果是为了报复顾瑾汐,如果是为了让顾瑾汐痛苦,就算付出生命又何妨。更遑论,她其实比谁都要明白,不管她拿不拿的出来解药,在她事情败露被捉住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早已经注定没有了活路。
“茜月,你住口”夏云枫眉头紧锁,深凝着顾淮,然后实现落在顾瑾汐的身上。纵然如今蘅芜苑顾家有大人在,可她也算看得清楚,苏怡性子怯懦的确不是主母的料;顾淮又心忧儿女,顾子骞则是宠妹成狂,而实际上真正当家作主的人竟然是那年纪最小,脸上还透着稚嫩的顾瑾汐,“顾大公子现在的情况如何?可……可否让我去看看?”
“没什么好看的。”顾瑾汐嘴角斜勾,轻轻地哼了一声,“因为有人暗中做了手脚,大哥体内的毒性已经扩散了,如果七天之内寻不到解药……”后面的话不用再说。
“什么?”坐在旁边始终没有说话的苏怡闻言,顿时惊呼一声抬手捂着唇,双眸死死地盯着顾瑾汐,眼底带着浓浓的不敢置信,她不断的摇着头,嘴里喃喃着,“不,不会的,不会的。”
夏云枫同样惊呆了,七天,如果只有七天的时间,那……
“还请国主三思。”夜歌低下头,面色沉凝,声音幽深。
“敝府还有要事商议,如果夏国主没有其他事情,那就请吧。”顾瑾汐起身,连日来身子日益消瘦,青黛和半夏刚赶制出来的衣衫竟然都显得有些宽大了,她朝夏云枫一行做了个请的姿势。
夏云枫身子有些踉跄着,在夜歌的搀扶下,朝顾淮与顾瑾汐等人点头示意,只是离开的背影怎么看都透着一股苍凉的味道。
“妹妹,你……”顾子骞有些不解地看着顾瑾汐,眼角带着愣怔,呆滞,错愕而不敢接受这个消息的苏怡,眉宇微微颦蹙着,他可是好不容易才将消息给瞒了下来,她现在这样一出,那岂不是让自己前功尽弃了。
苏怡看着顾瑾汐,双眸呆滞,薄唇开合,“你们早就已经知道了?”
“……”屋内所有的人都没有说话。
看着他们的神色,苏怡顿时就明白了,感情所有的人都明白,就只瞒着她一个人;她低下头,心里酸甜苦辣咸,已经分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滋味了。她眼眶中含着泪,双唇微微开合,艰难地吞了口唾沫,“我明白了。”闭上眼深吸口气,泪水顺着眼角滑落下来,“什么时候的事情?”
“……”沉默,同样的沉默。
“我问你们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情?”苏怡的嗓音陡然拔高,起身扬手朝着桌子上狠狠地一拍,轻喝一声,“你们到底把我当做什么?瞎子?聋子?还是当我是个外人,什么事情都瞒着我,不告诉我,哈,哈哈……”
眼看着苏怡的神色已经有些癫狂,顾子骞有些担忧地蹙眉,转头看着顾瑾汐;他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苏怡;不仅是他,连顾淮都从来没有见到过。
温婉贤淑,凉都城内谁说起苏怡不是这样的称赞。
可是只有苏怡知道,她并不是没有脾气,只是这么多年,在苏家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小姐,只是养女,她根本没有资格发脾气;到了顾家,纵然顾淮对她很好,可顾老夫人处处刁难,凉都城内的那些贵妇,或许碍于顾国公府的权势表面上阿谀奉承,可她知道,她们背地里都是对自己的不屑。聘者为妻,奔者为妾;纵然她是顾淮名正言顺,拜过天地,入了族谱的妻子,可当年私奔的事情却仍旧成为了她怎么都抹不去的污点。纵然她从来没有后悔过,纵然她并不认为那是污点,但在旁人的眼中,她就是那不知检点与人私奔的女子。
闭上眼深吸口气,那些压在心底最深处的话,她谁都没有说过,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静静的难过流泪。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被自己的儿女排斥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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