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语尽忘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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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言看了看云雪晴，以天池派的门规，倘若有师长或排行高的同门在此，那么排行低的弟子是不可以抢先说话，于是他擦了擦自己脸上的血污，等着云雪晴说话。

既然对方是鬼，不是天池派的人，云雪晴暗暗放心，却还是决定只报姓名不报门派，“我叫云雪晴，带同师弟和几位同伴出门，在这里迷了路，还请温姑娘指点迷津。”忽然间，她觉得与鬼面对面的说话，也不那么可怕。她偷眼忘了一下陌言，见到一向怕鬼的他也同样神色如常，也难怪，谁让面对着的是个这么美丽的女鬼呢。

不料温语凝听到她的话却陡然一惊，呆了片刻才道：“那么，这位少侠大名想必叫做陌言吧？”

“啊？？你认识我？！”这下轮到陌言惊异万分了，没听说鬼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啊。

温语凝幽幽道，“我还知道，两位是天池派弟子。”

“你，怎么会知道？”云雪晴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出，想必她与天池派有着不小的渊源。

温语凝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而是带着几分柔情的目光望向她，一字字道：“逸风......不，苏掌门，他可好么？”

“你，你是......”云雪晴心中一震，一些她觉得早已被深埋在心底的记忆全然翻倒出来了。温语凝，她虽然不知道这个名字，但却着实记得掌门师兄当年闯荡江湖时，确实有位挚爱女子，姓温，后来死于江湖战乱，自那以后，苏逸风也心灰意冷回到师门，不再离开长白山半步。

原本她以为，那段记忆和那位绝美的红颜会随着时光的流逝深埋在所有人的心里，却没想到竟然在此见到了这女子的魂魄。

她只知道，在无数个飞雪浩渺的苍凉月夜下，苏逸风驻足看雪的孤单身影是那样落寞，那样凄凉，虽然他从没主动提起过，但想必自这位温姑娘死后，他的心也早已跟着死了。

尽管她明白如此，可还是控制不住心中默默地仰望他，思念他。如今，看到这样美丽、端庄、温柔的温语凝，她忽然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陌言倒没有那么多的感慨，见到温语凝，心中反而惊喜，大叫了声，“你，你是嫂子？！”

温语凝低下头，微微一笑，她生前没能嫁给苏逸风，死后被人叫上一声嫂子，她已知足，“逸风从前常常提起你们，说你们是他最亲近人。”

“嫂子，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见到温语凝，陌言就如同见到苏逸风一般，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了。

温语凝摇摇头，似乎很不情愿回忆起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却还是理了理思绪，缓缓道来，“我本是峨眉山一名寻常女弟子，数年前随师傅和姐妹们赴襄阳一带了结一桩师门恩怨，也是在那时遇到了逸风。后来我跟随他三年之久，直到那一年，长安大战。”

“长安......”云雪晴自然知道那场旷日持久的长安大战，江湖无数名门汇聚一处除妖卫道，一时轰轰烈烈，天池派弟子也参与其中。虽然当时她年纪尚幼未能参与，不过同门师兄师姐像阮羁涯、尹情侠他们全都经历了。

温语凝叹道，“就是在那一场大战，我们身陷重围，许多天池派弟子危在旦夕，他毅然舍弃了我，而选择去救他的同门以及更多的江湖同道，而后，我重伤死于战乱。”

“原来......”挚爱与更多的苍生面前，苏逸风选择了后者，其实这件事云雪晴是听同门讲述过大概，可如今听到从温语凝口中说出，切切实实地感受到那份两难的哀伤，当时的苏逸风，要忍受怎样的痛苦煎熬才能做出如此选择！

“可是，为什么我能看见你？”云雪晴问出了陌言也不解的话，原本他们是看不见鬼魂的，就算看见，也是朦胧的影影绰绰，可如今的温语凝就这么实实在在地站在眼前。

明白她的意思，温语凝微微一笑解释，“云姑娘，陌少侠，你们可有听说过，鬼的能量在于执念与恨，一个鬼有了强大的执念和恨，才能够保持人的形态长久，否则魂魄便会很快飘散到地府，转世去了。”

云雪晴一下子懂了，原来温语凝在此能够保持人型，并且迟迟不肯转世，想必就是存着对苏逸风的深深执念。

温语凝停了停，又道：“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我恨他，偏执地认为他对我只是虚情假意，不想再看到他，却又不甘心就这么离去。然而过了这几年，如今我已渐渐放下，人与人能够相遇，终是有缘，而我与他这辈子的缘分，已经尽了。”

“可是，可是......”陌言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温语凝释然一笑，“我对他已无爱无恨，只盼他能平安喜乐，找一位佳人相伴，好好地过完这一生，你们看。”

言罢她伸出一直藏在袖中的双手，云雪晴惊异地发现那双手已变得透明，甚至快要消失不见了。

温语凝倒不介意，“因为我现在已没有了执念，作为鬼的力量也就快消失了，用不了多久我就会转世了，这一生过得太辛苦，如今我已想解脱了。云姑娘，倘若你能见到苏掌门，请劝他也早日放下，至于在此遇到我之事，提与不提，都不重要了。”

“温......嫂子......”云雪晴本想叫她温姑娘的，可忍不住还是称了句嫂子。

温语凝抬头望了望天色，不由得道：“天色不早了，你们走吧，天暗下来这里会有更多的鬼魂。”言罢，却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对了，这里阴气重，出去后记得多晒太阳，尤其是你刚才穿过了我的身体，难免受些风寒。。”

“你......会一直在这里么？”云雪晴忽然心中舍不得了。

温语凝微微一笑，“是否在这里又何妨，说不定你几个月后再来时，我已转世去了。”

“......”她觉得心中更难过了，为什么这个表面看似柔弱，实则内心刚烈的女子可以把生死离别看得如此豁达透彻。

然而，她终于还是辞别了温语凝，找到约定会和的地方，陆潇青和离沐天已守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