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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下有急急脚步声,父子一起回身,听窗外有人道:“那个人醒了。”萧大帅应上一声,收起地图,亲手交给萧护:“你带上。”萧护跪下来,端端正正叩了三个头,忽然泪流满面:“儿子不孝,这般大了不能孝敬父母,反让父母亲操心!”

“幸好为父还不老,还能为你操心!”萧大帅调侃他一句,命他起来跟自己出去。月光下,萧大帅身板儿笔直,面容上皱纹不多。萧护今年二十岁,萧大帅是四十才出头,正是年富力强的好时候。

外面月色清淡,北风为夜色而留步,许许卷舒着,在夜风中展开。远处大笑声传来,不知道怎么在闹房。

笑声到了这里,嘎然止住!

书房里外都有守卫的人,却纹丝不动的似隐入夜色北风中,仿佛和它们溶为一体。

廊下候的人前面带路,萧护跟着父亲不紧不忙地走下长廊。出书房往北,是一片林子。林子后,几座小小分开的院子。进了其中一间,房中下了地道,出来再走上去,另是一座小院。三间正房,两明一暗,两间厢房,掩映在花木中。

这是在外面几座明显可见的小院中修建而成,除非有心人,还要在高处看,才能看出来这里的玄妙。

只有两个忠仆在这里,带路的人院门口停下脚步,守在这里。一个忠仆在房中,另一个欠欠身子,请大帅父子进去,悄声道:“才醒过的,要水喝,喂了几口,正在喂药。”

房门轻推开,还是惊动里面的人。床上睡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他身上包扎着白布,已经来这里数天,是以并没有鲜血渗出。但包得全身无处不在,足见他来的时候凶险近十分。

他有一张刚毅的面庞,虽然年纪小,也看得出来长大后必定是个好男儿!推开嘴边药,嗓音虚弱:“是萧伯父?”

“是我。”萧大帅快步到床前,俯下身子关切地道:“良能,你好些了?”听着这亲切的声音,顾良能流下泪水,用模糊的眼光看萧大帅身后的那个人。

他身体高大匀称,肩宽腰蜂,着一件大红罗衣,面上光辉熠熠。他接过床前仆人手中的药碗,示意他出去,亲手关上碗,走到床前来,露出笑容。

“是孝简兄?”顾良能还记得萧护的字。

萧护微笑:“是我。”

父子两个人都笑容以对,顾良能忽然迸出一声:“哇!……”才哇,自己收住!惊恐地对窗上门上看,萧大帅看着心痛,这孩子遭受到什么?安慰他:“我这里安全,你可以放心诉说。”顾良能抽抽泣泣,才一抽噎,又止住,上气不接下气地道:“伯父,小心!”

“小心什么?”萧大帅急忙追问。

顾良能刚才情绪激动,一口气快提不上来,萧护喂了他一口药汁,缓缓道:“慢些说,不着急,你是在我家里。”

两口药汁下去,顾良能马上有些精神。他对着药碗看,苦笑一下:“只怕费钱不少。”顾良能是汉中守将顾重山的小儿子,顾重山是跟过萧大帅的人,顾家也是武将世家,顾良能从小受摔打,也用过药,只尝一口,就知道这药珍贵。

萧大帅慈爱的道:“你的命最要紧!”

顾良能觉得自己能对得住这慈爱的,就是赶快把事情说出来。他对萧护张张嘴,又喝了两口药汁,断断续续说起来。

“前年的六月,京里来了一位大人,叫黄岗。黄大人来到的名义,是巡视。”

萧大帅点点头,朝廷对在外武将们总有怀疑,派人巡视也正常。

“这老贼来到以后,”顾良能咬牙切齿起来:“就私下勾结将军们,又有几个低等的军官和他最好,一处逛窑子吃酒。父亲觉得不对,喊来几个军官问,第二天黄大人就上门掏出一张圣旨,说父亲必定有鬼。那圣旨上写着,如顾家有异动,一应事项由黄贼接管!”

萧护用力抿着嘴唇。

“我父亲当然不依!天高皇帝远,怎么知道这圣旨是真是假!一面应付他,一面让人去京中验证这圣旨来历!不想,”顾良能又流出泪水,喘了几口气:“黄贼收买了几位将军,在路上把查证的人杀害!”

萧大帅恼得眼睛都红了,这是什么天!乌天才对!

“我父亲自打发人去以后,总觉得心里不安宁。又命我三哥五哥分兵两路去京中,那已经是前年的秋天。三哥五哥走以后,父亲还是觉得不对!找事情打了我大哥五十军棍,明里让他养伤,却命大哥私下来见萧伯父,”顾良能说到这里,更哭得不能自持。他死咬嘴唇,好容易才接着说下去:“可怜我三哥五哥,死在京城外,这消息是我后来逃难时才知道。可怜我大哥,出城只有两百里,就……”

萧大帅握紧拳头,他内心里的愤怒难以言表,这是*裸的谋害!

“父亲一向御下甚严,有些将军们很是服贴。大哥死去没两天,尸首被人送回。父亲当时晕厥过去,醒过来后喊我和二哥到身边,只说了一句话,逃命去吧。二哥不服,又找到黄贼的一些证据,带上冲上黄贼住处。二哥功夫是兄弟中最好的,却中了黄贼陷马坑,又……去了。”

顾良能痛哭失声。

萧护静静流下泪水。萧大帅恼无可恼,低喝道:“既如此,何不拿下这贼子,乱刀砍死!”

“我劝父亲也是这样说,父亲这才告诉我,汉中四面的,司、吴、褚三家,还有韩宪王兵力,在黄贼来以后,都有移动。我们知道的晚,也没有想到朗朗乾坤,会有这种事情!等到父亲明白过来,离我们最近的康世叔已定谋反,江世叔也全家也无消息。我们兵权原本受制于韩宪王,已失先机,一直束手束脚。”

“那就应该集合兵力,先图自保!”萧大帅恼得头发都快直起来。

顾良能哭道:“黄贼来到带来大批的珠宝,又有一道似真似假的圣旨在手,还有韩宪王数年来,一直拉拢帐下将军们,人心不齐,只有私兵们数千,难以成事。四面又受封锁,在当年的冬天,我才逃出,本想先到萧伯父这里,没走一百里,就有人截杀。无奈转去京中想诉冤枉,又在京门外受到追杀,这才知道三哥五哥死讯。无计可施,转去荣世叔处求告,荣世叔一听大怒,点起五千人随我前往汉中,未到汉中,尽数被临安郡王孙珉拦下,荣世叔无奈,只能让私兵五百随我独自前往,我回到汉中,才知道父亲已去,四哥也不在……”

萧大帅也流下泪水,没想到,没意料,痛失先机,让人宰了一个痛快。他痛心地和儿子交换一个眼色,父子两个人心中都是一个意思。

此去京中,必有凶险!

“可怜荣世叔的五百私兵,被我尽陷于汉中。我独自一人中了刀伤,是几个忠心的将军们卫护我,在他们家中辗转来回躲避搜查,直到去年夏天,我再次逃出,才知道荣世叔,江世叔,康世叔,程世叔全被下了兵权,人却无事。我不敢再前去连累,只能来投萧伯父。在钱塘江口,又中了十几刀,总算……老天有眼,我活着见到萧伯父!”

顾良能说完,人已经喘得没有力气。

萧大帅算算日子,恨恨地道:“吕春梁!”是这一伙人做的!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谋杀人,又意图谋害自己媳妇。萧大帅眸中闪过杀气,萧护面上也是杀气腾腾!

“父亲,请允许儿子……”萧护没有说完,他知道父亲知道自己要说什么。萧大帅恨声道:“这事无疑是为牵制我而来,只是奇怪,江、康、程、荣四家人都还在,江家全在狱中,人也还在,怎么顾家却是这般凶险?”

他命萧护:“你进京去,给我查明白了!”

“孝简兄要进京?”顾良能缓过来气,焦急地来问:“带我去吧,我手中有黄贼和韩宪王来往信件,我要进京告御状!”

萧护为难,顾良能会错意,苦苦哀求:“只要带我进京门,就不用再管我,我也不会再拖累孝简兄!”

“兄弟,你的伤还没有好。”萧护诚恳地道:“你养好伤,再进京不迟!”顾良能再转向萧大帅:“伯父,您肯救我一命,请再次慈悲,让我去京里吧!”

他挣扎着还要起来叩头,没动几动,人再次晕过去。

见他鼻息渐安宁,萧大帅交待忠仆们用心照顾。带着萧护回转书房,父子一起恼了:“不像话!”

“岂有此理!”

萧大帅手指儿子,气不打一处来:“你,你,你给我进京去好好的清!”

“这事必有缘由,”萧护见父亲恼得脸色都变了,数年里没有见过他这么生气过。先劝父亲不要生气,给他奉上茶,再次道谢:“幸好我还有父亲。”

“哼,当我萧家是什么!我没那么容易受牵制!”萧大帅喝了一口茶,又恼上来,抬手把茶碗摔在地上!

响声中,萧护忽然涌起一片自豪,他想到父亲在自己幼年就耳提面命的:“只有你强,才不受左右!”

果然是这样。

以前也评论过诸人,说顾家世叔为人刚直,通融上少了许多,再来,做事有些拘束。唉,让父亲说对了。

小厮们在外面听到响动,不喊他们不敢进来。萧大帅定定地出了一会子神,像是老了几岁。见儿子还侍立,轻抬手:“去吧,你也去吃几杯喜酒,就回去吧。”萧护应声:“是,”对地上碎茶碗,流满地的茶汁子看看:“儿子让人来收拾如何?”

“好。”萧大帅答应。

萧护出去,让人来收拾地上。房中只余下萧大帅一个人时,窗户上有轻叩声。萧大帅淡淡道:“进来。”

张伯从耳房里出来,不知他怎么进去的。躬身道:“宋冲之有信来,他已近京中;梁为让人来回话,他也到了指定的地方。”

“明天再派陆玉,章过各领一千人出去,少帅沿路上一定不能有失。”萧大帅冷冷道:“告诉他们,要有什么,也是先对着少夫人来。少夫人,也不能有失!”

“是!”张伯答应着,萧大帅又露出笑容:“你女儿在少帅房里,我听说少夫人很喜欢她。”看得出来张伯打心里乐,不过还是道:“这是少帅和少夫人调教,能侍候少帅和少夫人,是她的福气。”

萧大帅一笑:“叫小螺儿?少帅回我带去京中的丫头,就有她,你也跟去吧,你是我放心的人。”只淡淡一句,张伯感激涕零:“是是!”

房中又重新只有萧大帅一个人在,他在烛光下,陷入往事中……

萧西和萧北那里热闹非凡,好容易萧北才挣开人,逃也似的进了洞房。进去先抹一把汗,自言自语:“我的娘呀,早知道不和萧西一起成亲,弄得帮喝酒的人都没有。”

说过,才见到洞房里还有自家的亲戚知己们,一起格格大笑。

萧北讪讪的,把脸皮才要厚起来,听外面有人大笑:“出来,这天才早,这就等不得了!”大有要把萧北拉出去的意思。萧北再也不能喝了,吓得在房中作揖打躬,把人全请出去:“我要洞房,我不出去!”

“啪!”关上门。

再抹汗:“总算躲过去!”

怕有人来,“噗”吹灭了烛火。只在床前点一个小小烛台,这才看若荷,见她坐着不动,萧北奇怪:“咦?你还不睡?”

若荷憋着一肚子气:“听人说,今天要温存。”萧北拉她:“起来铺床,”还温存!若荷铺好床,站到一边候着,萧北解衣服,解到一半纳闷:“你怎么不动?你不睡?”

“我等你。”若荷对着他解到一半的衣服看。萧北长长哦了一声,把自己大红外衣解下,过来扯住若荷衣服就解,若荷争不过,又不能叫非礼,强着被萧北解下来,还要夺时,萧北一把扔地上,把自己衣服往若荷衣服上一压,干脆利落地道:“行了!”

若荷气得泪眼汪汪,蹲在地上对着压在一处的衣服哭了:“你怎么压我的衣服。”“女人洞房里就这些事情。”萧北抬起脚,又在若荷鞋上踩了一下:“你没指望了,这辈子压不住我,睡吧,赶快洞房。”

“你真粗鲁!”若荷叫起来。

“当兵全这样,对不住,我这还是斯文的。”萧北侧耳听隔壁全无动静,忍不住一笑:“萧西今晚睡的是嫂嫂,我斯文上让他一回。”

三把两把解了自己衣服,见若荷还是不动,萧北瞪眼睛:“还等我拉你睡?”若荷更是哭:“我不去,我伤还没有好,等我伤好了,”

“后天就要进京,你想路上圆房不成?”萧北不耐烦:“快快,明天一早还要起来收拾东西,少帅明天出去辞行,我得跟着,”他等不及,过来就拉。

房外听房的人,听里面哭声大作,心满意足地去告诉萧北的娘和若荷的娘:“成了。”萧西那房里,却静悄悄的没有动静。

第二天,都有元红。

萧北打开房门,若荷根本不愿意送他,还在纠结一件事:“你熟门熟路的人,你以前和谁这样过?”竟然会洞房。

“你管我!”萧北抬腿出去。

萧西打开房门,秀兰儿羞羞答答送他出来,在门内低声道:“晚上当差回来不早,不必挂念。”萧西对她嘻嘻一笑,还是不改嬉皮笑脸,却温柔之极:“你在家,也不必挂念我。”

见树下萧北挤着眼睛笑,萧西面上一红,追上几步,和他并肩而去。

萧家开始收拾东西,亲戚们往来不断的送路菜送自己认为需要备的东西。张同海天天来看,只有少帅和少夫人进到京中,张同海就可以交差。

跟去的人,也匆匆忙忙。

十五爷萧据家里,是杨氏欢喜不禁的收拾着。七爷萧执,二房里九爷萧扬也都是一样。当晚,是临走的前一天,三爷萧拔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一张纸扔到吕氏面前。

吕氏认得几个字,接过来一看,手都哆嗦了:“你,你为什么休我?”她和萧拔也算是夫妻相得,平时十分恩爱。

“我不是休你,是给你备着!”萧拔自己整理包袱,还有出去带的刀箭:“我这一出去,说不定在京里谋个官职,那里无人缝缝补补,必然找一个内里收拾汤水的人。你呢,不愿意去,我也不勉强。不过你年青,生得花容月貌的,只怕守不住,我呢,也不想勉强。这一去,只怕三年五载不回来,守得住就守,守不住就不守。家中银两,我只带去一百两,少帅自然给钱用。余下的全给你,还有这几间屋子,一个丫头,城外几亩田丢给你。你拿着这休书自己好好过日子,过不下去,我不怨你!”

吕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萧拔对她面上瞅瞅,觉得差不多,再加上一句:“反正我外面要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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