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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烟四起,薰人口鼻。有人哈哈大笑:“姓萧的,你杀了老子多少兄弟?”不知道是哪一个混混头子。有人放声大哭:“爹呀……”
破木飞石,烧了一半的墙塌倒,尘土飞扬。
不少人没有及时逃出来,孩子哭,大人叫,鬼哭狼嚎,如在地狱中。
慧娘急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退出几步,把韩宪郡王让给苏云鹤。见人边奔哭啼,摔倒难起。
起不来的人,后面就有一刀!
血光横飞!
“唐将军,你支撑一时!”慧娘喊留下来的将军唐天柱,自己又交待:“表弟小心!”自己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后面奔跑。
大门上,寿昌郡主满面惶然,见到满身是血的慧娘好似见到亲人:“我怎么办?”慧娘呛她:“不知道!”无心冲口而出,放在平时不会说这样的话。
郡主快要哭出来,把自己郡主身份忘得干干净净,老实乖巧的答应:“知道了。”见慧娘喊她:“跟我来!”
带着郡主翻出来一面大鼓,鼓身有损,送回来修好还没有送走。房后有阶梯,慧娘在上面,郡主在下面,吃力地把大鼓往房顶送。
鼓身太重,郡主在下面快抬不动,急得哭:“抬这个有什么用!”慧娘在上面拉,滋味儿一样不好过,吃力地大骂:“快抬!”汗水由她俯身的鼻子尖上,滴到郡主额头上。
汗水由上而下,在北风中过了一趟,落到郡主额头上凉嗖嗖好似小小雪子。郡主这才看到慧娘面上青筋爆发,肌肉也鼓起来,眼直了,嘴唇也用着力:“上!”
寿昌郡主受到感染,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大吐一声:“嘿!”用自己脑袋一顶,把这鼓又顶上一个阶梯。
一半鼓架在上面的阶梯上,两个女人呼呼地喘气。很想多休息一时,只是外面人哭马嘶,不是能休息的时候。慧娘也双臂酸麻,这是她刚才力战过,又抬大鼓骤然用力而激酸手臂。她不能不快着抬,晚一会儿,外面要死很多的人。用力大喝:“再上!”借着这大喊力气猛地提起,用力一拉。
下面寿昌郡主不敢怠慢,再次用脑袋一顶,“格登”一下子,脖子上骨头卡卡的响着,几乎扭伤。
这鼓又上去了。
摸摸脖子没事的寿昌郡主,苦中作乐的笑了:“再来!”慧娘连拉带拽,郡主用脑袋顶,用肩膀扛,好在她也会骑马,习过几天武有些力气,两个女人就这么把水车般的大鼓弄上房顶。
北方有屋顶是平的,方便夏天乘凉。把鼓架到最高处,慧娘往下面看。见远处浓烟滚滚,近处杀声震天。
自己的人,来的人,全混战在一处。有人一刀一个,杀百姓取乐!苏云鹤剑法轻灵,缠得韩宪郡王哇哇直叫。
慧娘从怀里取出一件子东西,寿昌郡主急忙来问:“这是什么?”慧娘凝神只看一眼,这是夫君走时给的,说如有危急就放上天空。
“嗖!”一声爆响,烟花入空中。
与此同时,鼓声响起来。
先只是简单鼓声,再就越擂越凶,好似由天边而入,入地角而生。鼓声入空中而落下,好似雷声滚滚,又似电闪彻空!
几乎所有的人都要看过来一眼,见高处的暗色盔甲女子,头盔已去,披发半乱,乱发北风中乱舞,舞出她的一团刚强精神来!
她手中鼓捶一停,用力往一个方向指去。
所有人潮水般扑过去。再听鼓声,抬头看,手又指向北方。
唐将军大声呼喊:“看少夫人的鼓声,兄弟们,不要打乱了!”他用一个看字,鼓声是用来听的不是吗?
此时此地,危险万分,用看字最合适。
城门上两个将军商议:“分兵去救!”城门是大事,少夫人是更大的事。少帅回来见不到少夫人,只怕天要塌!
城外十里处,萧拓在左,张家在右,中间相隔也有十里远。萧拓手持长枪嘶呼:“京中有难,快去快去!”
放的烟火,是萧家独有的。以前慧娘被刺客追杀,萧家的人就放过这种烟火集合人马。
张家也见过一回,带着他手下的人振臂:“进京!”
西山大营里,奔出杨威两只人马,他们也是看到狼烟进京去,正和萧拓、张家遇到一起。这四支人马厮杀起来,谁也不能前进半步!
京中,韩宪郡王破口大骂:“给我杀了那个擂鼓的!”乱兵在他说话之前,奔到院子里。寿昌郡主在房顶上带着哭腔:“怎么办,来了好些人!”
慧娘停下鼓声,沉静地道:“郡主,就看你的了!”寿昌郡主惊恐万状:“你说什么?看我什么?我什么也不会呀!”
她哭了。
“表弟还回不来,唐将军正在集合打乱的人!一刻钟吧,至少一刻钟内你要保住我擂鼓不停!”慧娘说完,鼓声再次响起,再次举臂,示意士兵们会合一处,集中还击一处。
北风,吹乱她的眉头,却带不走她晕如桃花的面颊。这一时,她美丽惊人,又凝神或入定,身子微前伏,双臂用力鼓着:“咚,咚,咚……”
有力的鼓声,召唤人心的鼓声,让不少狂奔逃命的百姓们也停下步子。
他们仰面看那个衣袂纷飞,好似天女谪仙的女子。她的美丽不是衣着若天仙,而是执着于胜利,执着于保家卫国的专注,赛过天女!
鼓声擂上一通,骤停!
她长声大呼:“退后半步死!向前能得生!拿起东西来,把他们赶出去!”十通鼓,而呼三声。在她的身后,几个乱兵顺着木梯子就上来。
好在只有一个梯子,寿昌郡主蹲在屋顶上,见一个人露头,一剑砍下他的人头。她随国舅出城为着看上去威风佩的有剑,一直没有丢失。
此时派上大用场!
见那人叫也不叫,人头如踢皮球一般,“呼”地一下子就出去了,重重落在地上,还弹几弹,血一路飞溅,好似北风中开了无根的梅花。
郡主佩的当然也是宝剑!
寿昌郡主手软了,妈呀一下子坐倒。下面两个乱兵一步跳上来,狞笑:“小美人儿,剑不是好玩的,快给大爷吧!”
他们脸上淫邪的笑容,吓得寿昌郡主往后面退,双手握剑颤抖:“你们不要过来!”
“郡主!”慧娘厉声大喝,手中鼓重重一捶,停住,再次长呼:“退后半步死,向前能得生!”又上来两个士兵,挥刀用力劈来:“小娘皮还挺厉害!”
慧娘回身一脚,取刀“唰”地一下,宝刀把他连人带兵器全断为两半!余下的那个人看着厉害,饶是个男人也吓软了腿,转身就走:“这小娘皮厉害,再来几个!”慧娘飞起一脚,把他踹下房顶。
再看郡主,疯了一般的跳起来,拿剑狂砍乱劈,一面打一面哭一面骂:“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有血,喷到慧娘面上。
这不是郡主的,也不是郡主现在砍的人身上的,是郡主面上的。
慧娘一刀劈死一个,断身子血喷泉般出来,不管四面八方的喷,因这断身子还在动,往后退,就喷得四面八方都有。郡主恰好坐在地上往后退,正退到断身子后面,喷了一脸血。
血气,激发寿昌郡主的潜力。
退后半步死!
向前能得生!
寿昌郡主跳起来劈中一个人面门,他猝不及防,往后就倒,身后那个人就后退,这是屋顶上不是平地,脚下一空,骨碌碌沿着上来的木梯子滚下去。
还滚得不左不右,完全是在梯子木阶上滚下去,压倒几个上来的人。
寿昌郡主走到木梯之上站定,手中长剑微摆,剑尖上血,一滴一滴地往房下流。她凛然胆气大壮,对着下面不停涌进院子里的兵嘶声道:“来吧!”
这气势本该震人,这嗓音本该悦耳!
怎奈她是喷了满脸的血,从额头到下颔,没有一丝白净肌肤,全是血糊糊的。两只眼珠子杏仁儿一般,黑白分明。衬上鲜血淋漓的脸,又站得高,好似恶鬼!
女鬼更吓人!
还有嗓音,昨天哭哑了嗓子,大呼时破锣一样,又似吹笛子吹不出来,“噗!”半天破一个鱼泡儿般,让人听着就恨不能掩耳朵。
这还是人吗?
慧娘头一回,对她满意的点点头,放下刀去捡鼓捶,身后破锣音又出来:“快擂鼓,这里我守着!”
鼓声,重新响起。才响几声,院外响声大起,有人大喊:“少夫人,你还好吗?”慧娘往下看,见是守城门的人,她大惊,且怒喝:“不许来救!快回城门!”她关切地长呼:“城门要紧!”
“少夫人放心,有余将军在!”他指的是余伯温,不是余明亮。
慧娘还是大怒:“我命你快回去!”
来的人也硬骨头,边打边回话:“不行!”砍倒面前的两个人,大步走入院门,一仰头,也吓得哇呀一声:“这是谁?”
满面是血,剑上是血,瞪着黑珠子。
这么吓人,就不要站那么高了!
寿昌郡主有了得意,不用打都能吓倒人,郡主威风不错吧!她看不到自己满脸的血!
因为没有功夫,她就没有细品一下,今天的得意和她平时欺负别人,在宫中乱要东西时的得意大不一样。
这个是充实的得意。
厨房里,又出来两个人,水兰手持菜刀,小螺儿是擀面杖,喜极而泣:“少夫人,我们终于等到你了!”
慧娘脸都白了:“你们两个丫头,你们还不走,等我干什么!”又一堆人涌进来,是拿着家伙的百姓们,还有几家是邻居们,见到慧娘还在,欢笑招手:“少夫人太好了,你还在!”有人先哭出来,见到少夫人就知道兵将还在。
他们一哭不要紧,余下的人全跟着哭起来。
苏云鹤在外面听到,吓得魂飞魄散。对着我们家院子哭什么?表嫂……表嫂可不能出事,没办法见表哥!
表哥拿表弟当孩子对待,表弟却在关键时候,挺身而出,当了一个坚强的男子汉!
“表嫂!”苏云鹤奔进来,快哭出来:“你没了,表哥会杀了我。哇!”往后就退,被郡主吓到。
郡主大为得意。
唐将军又派人过来:“请少夫人去城门,将军说把来人堵在榴花巷子水车巷子那边,暂时过不来,不过要歼灭也要花功夫!”
慧娘松一口气,忽然想到姚家、鲁家、王家等人,还有自己的亲戚们,舅母们一直在,不过一直没时间相见。
她暗暗骂自己不经心,刚才怎么想不起来。城门的人一一说出来,只没有姚少夫人罗氏。慧娘一摆手中刀:“去救她!”姚少夫人,正在榴花巷子里。
寿昌郡主意气风发:“我也去!”水兰和小螺儿偷偷看她,郡主白眼儿,凶巴巴又上来,提着剑转身发脾气:“我还杀人呢,我不能去吗?”
水兰赶快端一盆水来给她,头一回主动服侍她,放下水盆就跑开,再陪笑:“您不洗洗。”寿昌郡主再白眼儿:“要你献殷勤,”去看水盆中,这白眼儿还没有收回,全看在自己眼睛里。
“哇……!”寿昌郡主一屁股坐到,爬起来就跑,胆战心惊在墙角上停下,手抚胸口还不敢完全回头:“这这,那盆里的是谁?”
“是你自己!”苏云鹤、水兰、小螺儿异口同声指责她。吓死人你还不知道?
皇宫中,萧护已破外宫门,宫门一破,少帅就客气的去请长公主等人:“请入宫。”大成长公主,宁江侯,邹国舅,张阁老,梁源吉,程业康,大人们在宫门外整衣理冠。
虽然不是有泥污,就是有黑火灰,还是一个一个掸扫过,再按官职大小,身份高低列班,还互相客气:“大人先请。”
这些人都是高官,皇帝不死,他们才能继续当高官,在内心也盼望着皇帝不要死。此时宫门进去,全依着以前的规矩来,不是怠慢不救皇帝,不是有兵去救了,他们这些人,正是表示自己依礼去见皇帝的时候。
大成长公主头一个步入,她对萧护感激涕零,发自内心的匆匆一礼:“全仗着少帅!”急步去寻皇上。
宁江侯心中疑心重重,还是能勉强一笑。此时不能得罪萧护,得罪了他,他把自己这一锅人杀害在宫里,可怎么办?
邹国舅是面色沉重,他才知道他的府第被烧,家人一个不见。他的儿子,他的女儿,他的夫人……只怕都不在了。
他心头恨意反生,萧护小儿,你早些平叛,老夫家人怎么会死?
见不到,肯定是死了。
张阁老是感激的,梁源吉是佩服的,余下大人们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的。萧护把他们的面色一一记在心中,想到马明武写的过河拆桥,心中冷笑,匹夫们,这还不算安生日子,城外来的谁都不知道,石明的狼烟又会来多少人也不知道,你们就敢轻视于我?
少帅冷冷一笑,也跟上去。
没多久,有人回报:“御书房里发现两具尸首,其中一具是……”他停下来,大成长公主急了:“是叛贼畏罪自尽吗?”
那个人犹豫不决:“是皇上!”
“啊,皇上啊……”
痛哭声扑天抢地而出,一群人打自己巴掌,毁衣去裳,一个比一个哭得伤心,争着奔去御书房。
萧护早知道皇上已宾天,见他们这种形容,不无鄙视。
大家一涌而入,顿时全惊呆住!
呆若木鸡,呆头呆脑的,呆似笨瓜的,呆得眼珠子定住的……
石明一直没功夫理会,这里还是原样。
江宁郡王妃先倒地,是扑到皇帝脚边,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角。皇帝是强灌毒酒而死的,灌过以后知道活不成,临死前想到自己后半生爱恋却不能纳为身边宠爱,他在死以前,握住江宁郡王妃的手。
衣角跟着扯起来,在两个人手上。
这一幕,全落在眼睛里。
大成长公主头上血都不会动了,这这这,这是什么名声?好歹也死得好看些吧。宁江侯不悦,他是太后的亲兄弟,是皇帝的嫡母兄弟,就生气地道:“不像话!”
邹国舅接上就骂:“这是石明有意羞辱!”他批颊跪下痛哭:“皇上啊,姐姐啊,怎么还有人如此羞辱?”
萧护最后一个进来,见梁源吉竭力忍住笑,少帅撇撇嘴,和梁源吉重新摆出一脸的悲痛。
如木雕泥塑般的大人们也活了,一个一个捶胸顿足。
“吾皇清明,叛贼怎么敢出这样的下策?”
皇上既然是清白,那郡王妃当然也是清白的。
又有人巴结国舅,国舅已经回来,他是三军统帅,皇朝还在,大家官儿还没有丢,以后这朝中依仗,只能还是国舅。
就大哭:“可怜郡王妃冰清玉洁,受此玷辱,可恼也,可恨也。”
梁源吉死咬住牙,这一看就是有情意!怎么扯得上冰清玉洁!石明造反,梁源吉生出几分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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