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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的马蹄声如暴风骤雨般卷来,叱喝喧嚣声,越来越近,听声响,约摸有二三十骑,是不是霸王鞭崔大安等人追来了?
白毛风暗暗心惊,他悄悄将后窗移开一条缝隙,向后张望,骑手越来越近,见这二三十骑,俱各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装束:头戴狗皮帽,脸上捂着褐色围巾,手戴羊皮手套,下着黑色皮裤,脚登脱了毛的山羊皮软靴。
哈,他笑了,是自己人来救驾了,一定是李叔的安排,明摆着是让自己混进帮徒中,好浑水摸鱼,逃之夭夭。
李叔办事,沉稳心细,足智多谋,家人交给这样的人,他自然放心。
白毛风掀开车厢地板上的地毯,打开地板中间的木盖板,地板中间出现了一个方洞,可通向车外,如今,重要的是要等待脱身的最佳时机,趁乱钻出洞去,混入帮徒中,然后走人。
转瞬间,帮徒们已奔到跟前,一半骑手,也不下马,挥舞着单刀,向南极翁等人发起了冲杀,南极翁挥舞鹤杖,击落两名帮徒,余下的帮徒全然不惧,依旧催动战马,挥舞单刀,轮番冲杀;另有一半骑手,飞身下马,蜂拥而上,直扑岳三溜等人,岳三溜等人为情势所迫,且战且退,退到南极翁身旁,背靠四轮马车,与匪帮厮杀,这些帮徒,武艺不俗,胆大包天,一味的死拼硬打,虽有同伙命丧岳三溜的长枪之下,却依旧嗷嗷呼叫,缠斗不休,一时间,情势有些吃紧。
就在人马混杂,叱喝打斗之声暴起之际,白毛风已从马车地板的洞中钻了出来,混杂在帮徒之中。
他偷着乐,在众人身后鼓噪,也不显山露水,只要不显露武功,谁也认不出他,南极翁认不出,叫不醒认不出,就连他身旁的帮徒也认不出他,全是一模一样的蒙脸打扮,谁认得出谁呀。
叫不醒急了,对车内嚷嚷道:“喂,当家的,快让你的徒子徒孙退下,不然,老衲可要帮南极翁打架啦。”
没人理他,没人把他的话当真。
叫不醒又道:“老衲早就跟你约定了,若是好人打你,老衲会给你解围,若是你打好人,老衲就要打你了,老衲的是非观念一向分明,奈何当了你的保镖,只得吃一家,管一家了,暂时委屈自己几天算啦,怎么,哑巴啦?!你把老衲的话全当耳旁风呀,弄得老衲真的生气了,不要怪老衲脾气不好,出手太重哟。”
南极翁心道:叫不醒发啥神经啊,他究竟是站在哪一边啊,当家的是谁?看来是白毛风啦。
叫不醒见白毛风不理他,一时急了,撩起棉帘一看,车内空空荡荡,已不见了白毛风,地板上有个洞,白毛风早就从洞口溜了哟。
这小子,贼奸!
叫不醒恼了,从车座上跳下,挥起拂尘,左一招,叫“西风落叶”,右一招,叫“雨打芭蕉”,即刻带起两股飙风,身旁的两名帮徒立脚不稳,一个踉跄,竟被真气带趴在地。
叫不醒意犹未尽,余怒未歇,一个箭步,冲到一骑跟前,对着马头,拍出一掌,砰,一声闷响,马儿仰天嘶叫,直立起来,连退三步,鼻孔喷血,扑嗵一声,倒地而亡,骑手就地一滚,逃了开去,虽只摔破了一点皮,却吃惊不小,这个保镖,怎么打起自己人来了?!端的掌力霸悍之极。
上头关照,保镖是自己人,自己人不打自己人,如今保镖打我,我却不能还手,这个仗,怎么打呀。
腹背受敌,突生变故,保镖武功奇高,立时情势急变,匪帮们真有些傻眼了,乱作一团。
叫不醒则对着击毙的马儿,十分悔恨,立掌垂首,默念波罗般若经。
南极翁与岳三溜也看不懂了,这叫不醒是何路数,真有些敌我难分了,叫不醒是不是在使诈?还是真傻?让人摸不着头脑,南极翁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点懵,也有点乱。
日落西山,残霞横斜,暮霭四起,天色渐暗。
从白河镇方向,再次隐隐传来人马喧嚷之声,来者是谁?
白毛风心道:动静闹大啦,霸王鞭等人随时有可能出现,得走人啦。他将褐色围巾撩起一角,食指伸入口中,打个胡哨,瞿~,一声锐响,划空而起,匪帮们知是头儿下的撤退命令,俱各呼啸一声,骑马的帮徒,勒转马头,管自落荒而逃,未在马上的,立时顺手牵过一匹马来,扳鞍认蹬,飞身上马,白毛风闪身到叫不醒跟前,道:“呆子,快走。”
叫不醒这才认清了白毛风,道:“老衲断后,你先走。”
白毛风已顾不了许多,脚尖一点,飞身掠上就近的一匹马,脚跟一磕马肚,马儿受疼,呜溜溜嘶叫一声,撒开蹄子,向西狂奔。
白毛风上了马,才发觉马儿竟没了鞍鞯,大约是在打斗混乱之中,松了扣子,鞍鞯滑脱了,好在自己马上功夫出类拔萃,揪着马儿鬃毛,夹着马腹,一样骑乘如飞。
叫不醒这时又开始履行起保镖的职责来,他飞身而起,落在一匹马上,手掌一拍马臀,催动坐骑,紧跟在白毛风身后,疾驰而去。
心道:我是保镖,得履行承诺,非得把白毛风安全送到地头,他要真出了乱子,我这脸面往哪儿搁呀。
暗杀帮帮徒四散而逃,转眼间,消失在山野间,因道路不熟,南极翁等人追了一阵子,只得作罢。
***
四十余骑飞驰而至,来者正是土地公公夫妇、霸王鞭夫妇与雪莲仙姑师徒及大批捕快与趟子手。
原来,土地公公楚可用往东追赶傻大个,却扑了个空,返身到镇北李家堡门前,正好碰上循着足迹赶来的土地婆婆与霸王鞭夫妇等人,楚可用便将追踪经过说了一遍。
罗阿娟问:“你说车上的人在山道拐弯处跳车跑了?”
“是呀,怎么啦?”
“山道拐弯处有三个人的足迹吗?”
“嗯,看不出来了。”
罗阿娟道:“不对,肯定有足迹,你没看错吧?”
楚可用道:“没看错。赶车大汉滚下山坡跑了,坡地上只有滚下去的痕迹,没有行走的足迹。”
罗阿娟道:“也就是说,大汉故意将足迹都抹去了。”
“是啊。”
罗阿娟问:“为什么他要抹去足迹呢?”
楚可用张口结舌,道:“咦,你说得有道理呀。”
罗阿娟道:“只能说明滚下山坡的人不是三个人,要么是一个人,要么是两个人,他是为了掩护其中一个人,才苦心孤诣将足迹抹去了。”
楚可用道:“有道理。”
罗阿娟心细如发,道:“其中一人是谁呢?他去了哪儿?”
她骑在马上顾盼眺望,见往东的路上,车辙马蹄历乱纷繁,往西的路上白雪无痕,太干净了,即便此处十分清静,也该有些鸟迹狗踪呀,越想越觉得蹊跷,她跳下马,向西走了数步,见路边有一茎干枯的芦枝,也只有头发丝粗细,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便捡起芦枝,心道:西边的路上也没芦苇呀,哪来的芦枝?
对了,芦花扫帚!
西边路上的积雪是经过芦花扫帚清扫过的,所以,路上积雪非常干净,那第三个人会不会向西边跑了呢?
她将自己的想法刚说了个开头,众人已然明白。于是,众人便向西追了下去。
于是,他们遇上了南极翁等人。
南极翁见了霸王鞭,跺脚道:“崔总镖头,你来迟了,暗杀帮的人,全跑了。”
霸王鞭问:“见着白毛风了吗?”
南极翁道:“没见着,可老夫认定,白毛风就混在众匪之中。”
“此话怎讲?”
南极翁道:“暗杀帮的人全穿着一模一样的服装,围巾捂脸,他们定是在保护一个人,这个人不是白毛风能是谁呢?”
霸王鞭道:“你怎么没拦住他们?”
南极翁好说大话,又吹开了,道:“嗨,要没有叫不醒做保镖,老夫手中的鹤杖,定已将暗杀帮的人全打趴了,白毛风准没个跑。”
霸王鞭道:“瞎说,叫不醒怎会做霸王鞭的保镖呀。”
南极翁指指岳三溜,道:“不信,你问问这位英雄,哎呀,不好意思,请问,英雄怎么称呼?”
他还真不知道岳三溜是何方神呈呢。
岳三溜道:“在下姓岳名三溜,江湖人称‘老枪岳三溜’,见笑见笑。”
霸王鞭拱手一揖,道:“早就听说岳兄大名,乃岳武穆第十三代传人,今日相遇,实乃三生有幸。”他指指岳三溜身旁的杨芳芳,又道:“想必这位是岳兄的贤内助,江湖人称‘双刀杨芳芳’吧。”
杨芳芳毫不怕生,福了一福,道:“正是,小女子这厢有礼了。”
众人各自互道姓氏,客套一番后,便继续催动坐骑,沿着白毛风逃跑的方向追了下去。
夕阳衔山,红霞乱飞。
不久,前方有数十骑疾驰而来,人马历乱,隐隐传来呼喝之声:“抓住白毛风,别让白毛风跑喽。”
霸王鞭等人立时精神抖擞,亮起兵器,一字儿排开,挡住了去路。
离得近了,见当先一骑,头戴狗皮帽,身着羊皮短袄,脖子上挂着条褐色围巾,他身后两骑,与他一般装束,只是用围巾捂着脸。
南极翁叫道:“刚才,暗杀帮的人,全是这付打扮。”
转瞬,当先一骑离得近了,面目已然清晰:来人身材高大,手握长刀,圆脸,白眉,三角眼,左脸颊上有一颗黑痣,黑痣上长着一撮白毛,白毛迎风,在帽耳旁猎猎乱摆,三角眼里闪烁着残忍狠毒的目光。
众人几乎同时认出了这个人,异口同声齐呼:“白毛风!白毛风!杀死他!杀死他!”
白毛风身后,两骑紧随,骑手脸捂围巾,手握长刀,目露凶光,呀呀狂呼,大有决一死战,不死不休之状。
在白毛风等三骑之后,紧追不舍的是怒涛滚滚龙黄河、王小二、李珊瑚,以及三十六条水道的刀客们。
原来,三天前,龙黄河、王小二、李珊瑚、同花顺子与柳三哥、丁飘蓬去长白山天池寻找白毛风时,遇上了大烟泡,跟三哥等人失散后,遍寻不着,只得下山,下山时却又迷了路,好不容易摸到山下,在一个集镇歇了一晚,买了坐骑,问明道路,便向白河镇进发,途中见有三骑狂奔而至,马上骑手,装束完全相同,脸上用褐色围巾捂得严实,只露出两只眼睛,龙黄河心生疑窦,朴刀一横,堵住去路,喝道:“什么人?”
随即,水道刀客催动坐骑,哗啦啦,蹄声乱响,将白毛风等三人围在垓心。
三骑勒住马,也不答话,想要返身逃遁,龙黄河朴刀一挥,一着“横扫千军”,向为首者面门劈去,那人不慌不忙,坐在马鞍上,头向后微微一仰,避过来招,不过,龙黄河的朴刀,可不是吃素的,刀势猛恶,如飙风刮面,竟将为首者捂脸的围巾带落胸前,即刻,来人露出了庐山真面目:左颊黑痣,一撮白毛,众人惊呼:“白毛风!”
李珊瑚在马上脚尖一点,飞身而起,一式“激浊扬清”,剑尖直点白毛风眉心,王小二生怕李珊瑚吃亏,也顾不得自身安危了,一拍马鞍,腾身而起,长剑凌空疾划,起首便是“钟馗画符”,直取白毛风项上人头,同花顺子不顾死活,拍马冲了上去,乱砍一通,白毛风无心恋战,一带缰绳,胯下坐骑往一旁窜出,长刀划处,腾起一道白弧,当当两声,即将李珊瑚与王小二的两招杀着化解,至于同花顺子,来势虽猛,剑招极烂,根本不屑理会。
白毛风马上功夫出类拔萃,脚跟轻磕马腹,掉转马头,往后狂奔,水道刀客挥刀阻挡,白毛风暴喝一声,劈出两刀,刀快如电,两名刀客倒下,一人卸下一条臂膀,一人脖子上划开一道口子,鲜血狂飙,从马上坠落。
白毛风带领两名帮徒杀出包围,夺路狂奔,不料却被霸王鞭等人堵个正着,旋即,龙黄河等飞驰而至,将白毛风等三骑,严严实实围了起来。
龙黄河拍马上前,扬起朴刀,将两名帮徒斩落马下。
土地公公楚可用上前道:“众位英雄,皇上要活的白毛风,请留心刀下。”
土地婆婆罗阿娟道:“对,要活的,要口供。”
同花顺子道:“对个屁呀,杀了白毛风,方解心头恨。”
雪莲仙姑打开驴车车门,手握长剑,飞身跃上驴车之顶,冷冷瞥了楚可用夫妇一眼,道:“那可由不得你俩了,贫尼要的是白毛风项上的人头。”
南极翁一想起农家院落被困之事,便恨得牙痒痒,道:“世人皆欲可杀,留他何用。”
霸王鞭崔大安扬鞭高呼:“宰掉白毛风,为死难弟兄报仇!”
趟子手、捕快与水道刀客齐呼:“为死难弟兄报仇!”
白毛风勒住马,横刀仰天大笑,道:“哈哈,原来所谓白道英雄,跟街头混混毫无二致,靠的也是以多胜少啊。”
霸王鞭怒叱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二十五年前,七杀手以七杀天罡阵,集七人之力,杀死祁连刀神齐大业,今儿,咱们决不客气,加倍奉还。”
霸王鞭一扬长鞭,呼嗤嗤,鞭梢向白毛风脖子上卷去,白毛风冷哼一声,长刀一掠,一道白刃切向鞭丝,不料鞭影一变,突地往下一沉,缠住他胯下马儿的前蹄,接着向上一提,霸王鞭神力无匹,那马竟被提的嘶叫着直立起来,白毛风从受惊的马背上掀起,身在空中,立时急变身法,龙游八极,劈挂连环,护住周身,风雨不透。身子甫一落地,就近向龙黄河扑去,拨草斩蛇,一道白光,划向龙黄河脖子,龙黄河大喝一声:“来得好。”挥起朴刀,举火烧天,迎将上去。
当一声,长刀与朴刀相击,激起一串火花,白毛风借着撞击之力,身子又向空中飞起,一个筋斗,掠出丈把开外,土地公公楚可用大惊,从马背上飞身而起,一式“披荆斩棘”,截住白毛风的去路,白毛风身形下坠,象是脚下生眼似的,在一刀客的肩头,冷丁一点,又是腾身而起,此时,楚可用腾起之身正好下落,呼啦啦,白毛风竟从他头顶掠过。
土地婆婆罗阿娟从马背上飞起,一式彩蝶穿花,剑尖疾向白毛风咽喉抹去,这一招看似轻描淡写,其实,最是凶险,白毛风吃了一惊,长刀吞吐,还以“白虹贯日”,荡开来招,当他身子再次下落之际,突觉得脚脖子一紧,霸王鞭的鞭梢已死死缠住他的小腿,猛地将他提向空中,白毛风身在空中,挥刀疾砍鞭梢,那鞭子却发出当当的金属之声,根本就砍不断,好个白毛风,处险不惊,借力在空中打个螺旋,竟将缠住小腿的鞭梢自行解开,凌空身法又变,黄莺起翅,向人群外飞掠,此时,突见空中掠起四道灰色人影,从四个方向,扑向白毛风,她们是雪莲仙姑师徒。其中,雪茄仙姑是从驴车顶上飞起,因而飞得最高,居高临下,身如鸿雁,白毛风已在她剑光笼罩之下,只听得雪莲仙姑在空中一声疾呼:“天女散花。”
四柄长剑同时掷出,迅快绝伦,如四道青色电弧,飞向白毛风,啊呀,一声惨叫,四柄长剑插入白毛风的身体,一剑插入肋骨,一剑插入臀部,一剑插入大腿,其中最致命的一剑,插入白毛风的脖子,从后脖根插进,喉结穿出,这一剑,是出自雪莲仙姑之手。
扑嗵一声,白毛风如死猪一般,被四柄长剑钉在雪地上,四条灰色人影落地,齐地拔出长剑,向后飞掠,刹那间鲜血如喷泉般飞溅,嗤溜溜,撒落在冰雪地面上,转瞬化成一摊深红色的冰面。
雪莲仙姑师徒四人,面如止水,灰色僧袍上洁净如初,未沾上一滴污血。雪莲仙姑仰天而呼:“大业,白毛风已除,你安息吧。”苍老的声音在四野回荡,令众人黯然神伤。
四位僧尼,收剑入鞘,双掌合什,向众豪杰拜了一圈,或骑上毛驴,或登上驴车,作别而去。
众趟子手、捕快、刀客齐声欢呼,有人恨之恨极,便要将白毛千刀万剐了,却被霸王鞭夫妇等拦住了。
正在此时,野山猫二黑飞奔而至,紧随其后的是丁飘蓬与梅欢欢,他俩牵着手,梅欢欢故能跟上他飞奔的速度,见众人看着他俩亲热的模样,丁飘蓬脸一红,撒开手,嚷嚷道:“崔总镖头,怎么啦,怎么啦?”
霸王鞭崔大安道:“丁大侠来了就好,白毛风死了,大伙儿要把他剐了,被我拦住了,人死万事休,我等毕竟是白道上混的,做人不能做得太过啦,你说呢?”
丁飘蓬道:“等三哥来了再说吧,受害最深的是三哥呀。”
话音刚落,柳三哥牵着南不倒也已飞奔而至,跟他俩一并来的是伏魔和尚李有忠。
王小二见了直发愣,这不是顺风客栈的账房先生邓财宝吗?怎么,他也会轻功呀,其速度竟与三哥也差不了多少呢?他怕认错,一时不便唐突。李珊瑚见了,却往王小二身后躲,吃吃地想笑。李有忠只装作没看见。
柳三哥已听到了崔大安与丁飘蓬的对话,道:“崔总镖头说得对,人死万事休,不可糟蹋尸体。不过,在下得确认一下,此人是否真是白毛风。”
霸王鞭道:“不会错吧,莫非几十双眼睛都认错了?!”
柳三哥也不答话,弯下腰,一膝跪地,轻轻将白毛风翻了个身,摘掉白毛风头上的狗皮帽子,用手抹去白毛风脸上带血的冰碴,白毛风的脸已呈现在眼前:圆脸,三角眼,左颊黑痣,一撮白毛,历历在目,毫无二致。他不放心,又微一使劲,在他脸上抹了一把,若是易容改扮者,这一抹,能将所有的伪装,如人皮面具、毛发、油彩颜料等,统统抹去,结果是,白毛风的脸依旧如故,可见,根本就没有易过容。
柳三哥从地上站起,道:“是他,是白毛风,买口棺材葬了吧。”
众人见苦大仇深的柳三哥如此襟怀,十分钦佩,也就不再纠缠了。
蹲伏在白毛风头边的二黑,却“喵呜”叫了一声,频频摇头。
柳三哥疑道:“二黑,难道这不是白毛风吗?”
二黑点点头。
众人围观,却对二黑的判断有些将信将疑,这猫能听懂三哥的话,确非凡响,不过,也不能把这猫太当回事吧,人有时也有出错的时候,何况是一只猫呢,猫再聪明,哪有人聪明,真是的。
柳三哥思忖:自己曾与白毛风数度过招,对白毛风的一招一式,做过再三研磨推敲。
昨天,在天池大峡谷,也曾与白毛风交过手,白毛风的风雪连环十三刀,使得锋芒逼人,霸气酣畅,这是他一贯的风格,人可以长得十分想象,如双胞胎;却没人能将功夫模仿得一模一样,即便是同门师兄弟,也绝不可能,那种精气神,一人一相,是不可模仿的,就象指纹一般,世上没有两人的指纹会完全相同,世上也没人能将同一套功夫,施展得完全相同。
他相信自己的眼光不会错,昨天跟自己交手的人,才是真正的暗杀魔王白毛风,打斗中,白毛风左肩曾中了自己一剑,一天后,想必左肩留有剑伤,如没有剑伤,此人便不是白毛风,有可能是他的孪生兄弟。
柳三哥右掌一翻,指间便多了一柄柳叶镖,他一膝跪地,柳叶镖在白毛风左肩羊皮袄上一划,割开一条口子,哗啦一声,扯开白毛风左肩衣服,露出了肩头,肩上完好无损,没有剑创。
柳三哥起身,对霸王鞭道:“崔总镖头,昨天,在长白山大峡谷,白毛风左肩中了我一剑,此人肩上无伤,不是白毛风,可能是他的双胞胎兄弟。”
霸王鞭道:“啊?怪不得我觉着有点不对劲呢,南极翁道,叫不醒做了白毛风保镖,怎么不见了叫不醒呢?莫非两人逃跑时,走散了?咦,南极翁呢?南极仙翁,你在哪儿呀?”
此时,暮霭四垂,南极翁趁人不备,悄悄走近南不倒身边,一把扣住南不倒的脉门,道:“不倒,这回你可跑不了啦。”
南不倒一时大意,半身麻木,呐呐道:“太爷,你也在啊。”
“怎么,我在你不高兴?”
“哪能呢,高兴还来不及呢。”南不倒言不由衷。
“你的心野够了吧,跟老夫回南海去!不许再在江湖上疯七疯八了。”
这时,听得霸王鞭在找他,便亮着嗓子,道:“崔总,老夫在跟不倒聊天呢,哈哈,这小子,这回给老夫逮着了,要想溜,门儿都没有。”
他拉着南不倒,拄着鹤杖,兴冲冲地在人丛里挤着,向霸王鞭走去,蓦然,人丛里伸出一只手来,使劲一拽,夺走了鹤杖,南极翁大惊,手腕一翻,便去抓那只手,尽管他的鹤爪反抓功夫,已炉火纯青,奈何那人更快,身影一闪,不要说手不见了,连人影也不见了。
仙童仙女仗剑去追那抢鹤杖的贼,那贼不是别人,正是飞天侠盗丁飘蓬,他已掠出人群,哈哈大笑,道:“有本事就来抓我。”
仙童仙女发足狂追,丁飘蓬也不跑远,只是在场外兜着圈子,仙童仙女哪里追得上。
南极翁一手抓着南不倒,死不松手,嘴里喊道:“崔总镖头,有人打劫,快帮老夫抓住强盗。”
崔大安道:“丁大侠在跟你开玩笑呢,他哪能要你的鹤杖呀。”
丁飘蓬道:“鹤杖里有许多银票,我也是七情六欲的凡夫俗子,当然也喜欢银票。”
南极翁见柳三哥站在一旁,道:“柳三哥,你得管管你兄弟,好好的人不做,却要做强盗了。”
柳三哥笑道:“南极仙翁,我这兄弟顽劣之极,在下可真管不了,有时,他还要管在下,在下实在没有办法。”
南极翁道:“你这是放纵,不象个当哥的样。”
他气呼呼地转过身,对丁飘蓬道:“姓丁的,你想怎样,只管说来,咱们好说好商量。”
丁飘蓬道:“你让你的两个徒儿别追了,我才能跟你做交易。”
南极翁道:“仙童仙女,都给老夫站住,追又追不上,丢人现眼。”
仙童仙女果然原地站住,再也不追了。
南极翁道:“好,姓丁的,你要啥,尽管开出条件来,凡老夫能做到的,定会满足你的要求。”
此时,众人只在一旁看热闹,竟将白毛风的事忘了。
丁飘蓬道:“我的条件很简单,只要你答应,从此不管南不倒的婚事,就把鹤杖还给你。”
南极翁一手依旧抓着南不倒,嘴上却道:“我答应。”
心道:答应个屁,等鹤杖到手,老夫就把南不倒带回南海去。
丁飘蓬道:“好,真爽快,那就请你放了南不倒。”
南极翁道:“这,这,……”
“你鹤杖不要了?”丁飘蓬脚下一点掠出丈余,又道:“你再不放手,我就远走高飞啦。”
南极翁急道:“别性急呀,你把鹤杖还老夫,老夫就放手。”
丁飘蓬道:“不,你放了手,我就还你。”他脚下一点,又掠出丈余。
南极翁无可奈何,只得松了手,南不倒飞掠到柳三哥跟前,柳三哥抓住她的手,对野山猫道:“二黑,咱们去追白毛风。”
二黑从雪地上纵起,向白毛风逃跑的方向疾奔,柳三哥与南不倒紧随其后,几个起落,没入荒野之中。
李有忠与青龙、白虎展开轻功,跟了上去。
王小二问李珊瑚:“柳三哥身旁的中年男子是谁?”
李珊瑚道:“听说是伏魔和尚李有忠。”
“咦,你怎么知道的?”
“我也是才听身边的趟子手说的。”
王小二道:“哦,我瞧着伏魔和尚李有忠象我店里的账房先生。”
李珊瑚笑道:“象的人多着呢,你看,白毛风都有两个呢,你不要眼花落花,猫拖酱瓜哟。”
王小二搔搔头皮,笑道:“啊?是嘛。”
丁飘蓬将鹤杖抛给就近的仙童,拉起梅欢欢的手,晃得几晃,消失得无影无踪。
南极翁气得破口大骂,却又无可奈何。
众人这才清醒过来,霸王鞭吆喝众人,成扇形展开,在苍茫的山野间,过细搜索爬梳,决不能让白毛风蒙混过关。
天已黑尽,山野间充斥着马蹄声与众人的吆喝声,风灯火把如繁星般洒落在丛莽间。
月色迷蒙,白雪皑皑,林海雪原,茫茫无垠。能不能逮着白毛风,捕快、趟子手、水道刀客心中没底,霸王鞭夫妇心中也没底,对他们来说,只是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唯独柳三哥心里,却充满了自信,他深信野山猫二黑能咬住白毛风,要想逃脱二黑跟踪追迹的人,还没生出来呢,逮住白毛风,只是迟早而已。
奈何,二黑中箭后,虽有南不倒的精心治疗,却总与未中箭时不一样了,奔跑的速度与耐力,与未受伤时不可同日而语,奔跑一阵后,便要歇息片刻,柳三哥见了非常心疼,他从不催促二黑跑得快一点,急啥,有二黑在,抓住白毛风只是个时间问题。
柳三哥一手提着风灯,一手拉着南不倒,时快时慢地跟在二黑身后,丁飘蓬、李有忠等人则紧随左右。
就这样,在荒野里赶了三天三夜的路,那天上午,旭日东升,他们来到一处荒山野岭,奇峰峥嵘,林莽稠密,山岗下一间茅屋,炊烟袅袅,茅屋门口,铁链子拴着一条猎狗,见有人来了,便汪汪乱叫,二黑累了,趴在屋前衰草丛里歇息,一忽儿,茅屋内走出一个老头来,手里擎着杆旱烟,白发苍苍,面色红润,喝止住了猎狗,道:“大虎,吵啥吵,戚来了,还吵!”
柳三哥问:“大爷,能不能进屋讨口水喝。”
白发老人道:“嗨,一年到头,不见个人影儿,今儿刮的是啥风呀,把贵客全给吹来啦,一来还来了七位,男女搭配,全啦,七星高照,稀客稀客,哈哈,请进请进。”
老人推开厚实的木门,七人弯腰进屋,二黑跟了进去,屋里暖烘烘的,气味却不太好闻,混合着大蒜与老烟叶味,窗户窄小,糊着窗纸,靠北有一铺炕,炕上叠着被褥,屋子中间垒着个炉灶,一截烟囱通向屋顶,炉灶上的铁板烧得通红,座在灶台上的水壶,烧开了,突突突地冒着热气,炉灶旁有张桌子,桌上点着盏油灯,有几张凳子,众人坐下,老人张罗着为众人倒水,又拿出馒头包米饼,放在炉灶烧红的铁板上烘烤,一时,屋内洋溢着一股干粮的香味,众人喝着水,吃着烘得喷香的干粮,觉得美味极了。
柳三哥边吃边问:“大爷,这地方叫啥名呀?真荒凉,走半天,不见一个人。”
老人道:“叫幽冥场。”
柳三哥道:“好吓人的名字。远处有座大山,叫啥山?”
老人道:“那山高耸入云,巍峨挺拔,山顶犬牙交错,有四块巨石堆叠,十分险恶,山里人将大山叫作四块石。据传是山怪、蛇精、树妖、藤魔打架的地方,他们原先是好朋友,好得穿一条裤子,可谁也不服谁,都想称王称霸,一吵嘴,就打架,搬起小山一样的巨石,互相投掷,一时间,山顶乌云密布,狂风大作,便立时会降下倾盆大雨来,所以,老夫总结了一句谚语,叫‘四块石戴帽,老天必雨’,若冬季,便必定大雪纷飞。由于,四块石是四大幽灵打架的地方,所以,又叫幽冥岭。幽冥岭下的岗峦、草场、水泡子,就叫幽冥场,豺狼虎豹出没无常,一般人不敢进来,进来了,山路蜿蜒曲折,歧路万千,不易出去。哈哈,所以常年人迹罕至,附近百姓闻之色变,望而怯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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