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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无关紧要的小伤,季语卧床的这段日子,精神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下来。帐子四周都充斥着士兵的喧闹声,人间烟火气倒也不算少,季语默默看着他们,觉得自己比蝼蚁还要蝼蚁,比空虚还要空虚。
在这个与京都完全不同的荒芜边塞里,季语一无所有。位高权重又怎样,帝王只需要一个命令,就能这么轻易地把一个曾经令全京都艳羡的人瞬间打落到尘埃里,只消走错一步,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季语正想的入神,谢晅一声不吭把药端过来,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大人,该喝药了。”
季语接过他手里的汤药,紧紧蹙着眉头一口气咽下。喝完了,又双手捧着药碗许久,神色怔忡道:“小时候每次喝药,父亲总会摸着我的头安慰我,还给我蜜饯吃。”
季语难得露出几分脆弱的模样,谢晅却依旧一板一眼道:“军营条件简陋,虽然没有蜜饯,白糖倒是还有一些。”
季语瞪他一眼,而后用力把药碗塞进他怀里,黑色汤汁蹭到了他的衣摆上。
谢晅将碗勺放到床边上,起身去解季语包扎伤口的布绫。已经过了六个时辰,该换药了。布绫还未解开,谢晅的眼睛却被一只温热柔软的手覆上。
谢晅不解,疑惑问道:“怎么了?”
季语别过头去,声音破天荒的有些狼狈:“别看。丑。”
伤口两边的皮肉外翻,季语的小腿又格外细嫩白皙,脚踝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衬得伤口越发殷红而狰狞,即便是看一眼,都让人不寒而栗。
她的皮肤本因失血过多而过于苍白,现在却从小巧的耳尖一路红到了锁骨,不知是急的还是羞的。
谢晅轻轻移开她的手,一脸认真:“留疤会更丑的。涂上药就不会留疤了。”
少年的回答清冷而执拗,再次将季语堵得哑口无言。
谢晅说罢拿出金疮药,细细为她涂抹。伤口边缘的肌肉已痛得痉挛起来,可季语咬紧牙关硬是没发出一点声音,只有汗珠顺着秀气的面部轮廓一滴滴流淌下来。
谢晅的手指微不可查地颤了颤。
不知过了多久,谢晅终于停下了涂抹的动作,季语随即深深松了口气。她低头看着谢晅为自己挽下裤腿,却突然有一股浓浓的恶心秽物感涌上喉头。她侧过身子朝着床边干呕,眼前有些发黑。
谢晅待要起身去寻那老军医,却被季语伸手制止。她生生忍下喉中恶心的秽物感,强撑着身体对他低声道:“不用去找军医。我打小这样,若是喝了苦药不吃些甜食,便会干呕上一阵子。原以为长大了会好一些,没想到还是老样子。”
她说罢勾起嘴角自嘲般笑了笑,抬手揉一揉昏昏沉沉的额头,衣袖里露出一截纤白的手腕。
谢晅皱眉看着她过于苍白的脸颊,被这莫名的脆弱刺得心口一颤:“下次喝药的时候,属下去别处取些白糖来。”
见谢晅不再是之前无动于衷的模样,季语笑的眉眼轻弯:“我还以为,你会一板一眼地说些什么「良药苦口利于病」之类的话。”
谢晅敛下眼睑,遮掩眸中情绪:“属下不至于如此不近人情。”
季语看着他出乎意料的温顺模样,也忍不住怅然道:“若是能回到当年无忧无虑的日子,该有多好。白天在云霞学院求学,晚上给父亲看自己白日里学的功课。若是生病了,父亲便亲手喂自己蜜饯吃,喝药也不觉得苦了。”
谢晅似乎能想象一点她年少时的模样。一个认真的,有点恃才傲物的小少年。大约比现在还要瘦弱一些,身边围绕着钦佩她诗文才华的公子哥儿。若有人嫉妒她想要使坏,她便睚眦必报地捉弄回去,绝不让自己受一点儿委屈。
他在那一刻忽然觉得有些遗憾,没能参与过她的年少。
“云霞学院是个很好的学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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