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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山风吹得像是呜呜的笛声。季语在原地等了半晌,但许久不见谢晅行踪。忧心着他身上的伤,季语急急顺着血迹一路寻去,却见他对着一个死人挥剑劈砍。
季语的声音颤得不像话:“他已经死了。”
谢晅却似乎入了魔怔,不停朝着倒在地上的黑衣人劈砍戳刺,眼里一片化不开的深浓墨色。沙石路上血流了一地,仿若打翻了一缸缸染坊的红料。
季语控制不住啜泣出声,心疼地上前拉他,在谢晅耳边大声喊道:“他已经死了!我们安全了!”
谢晅停下,呢喃道:“死了……安全了……”
声音轻得如同自语。
他再也站立不住,猛然吐出一口血水,软绵绵朝着季语倒下。
这口血,已在胸腔里忍了太久。
谢晅耳鸣得不像样,头疼得整个人都要炸裂开来,好像有无数人在脑海里争论不休。只有眼前这个穿着冰冷官服的人,是他所有喧嚣中唯一的宁静。
“我好困,你让我睡一会儿,别叫醒我。”
季语没叫他,他也一直没醒。她急急朝谢晅走近了些,一不小心,磨得平平的沙石路,竟把一向沉稳持重的她绊了个大跟头。她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泪水,将谢晅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用力撑起他的身体。谢晅早已虚弱得没了主心骨,软趴趴伏在她肩上。季语半拖半拽,一步一步向营地挪动。
那一刻,季语有瞬间的恍惚。什么翊麾校尉,什么神秘势力,只有她眼前的这个人,是谢晅。
远远看见一身是血的御史大人步履蹒跚地走过来,韩衍的瞳孔倏然急剧缩小。
外有辽国虎视眈眈,内有党争割裂肢解,繁华幕后,齐国已到了生死存亡之际。如今韩衍手握兵权,齐国只会烂的更快。朝廷恰于此时派遣季语来此,表面上只是督察事宜,实则一步一步收回兵权。韩衍早就看不惯这个细皮嫩肉的御史大人,今日这场一击致命的刺杀,是他早就安排好的。谢晅受了重伤还能不落下风,很显然,韩衍低估了他的实力。
但他似乎马上便反应过来,一路小跑过去,装模作样关心道:“大人身上为何这么多血?!是何人如此胆大妄为,竟敢袭击御史大人?”
季语嗤笑一声:“是何人如此胆大妄为,将军该心知肚明才对。”
韩衍皮笑肉不笑道:“大人这是说的什么话。御史大人受了伤,本将军也很是忧心啊。”
季语懒得和他计较,低吼道:“别磨蹭了,快点叫军医来!没看见人都快不行了!”
韩衍狠狠咬了咬后牙槽。
不多时,老军医已闻讯赶来。瞧见御史大人官袍上的大片殷红血迹,老军医哭天抢地道:“大人,您可千万撑住啊!老夫这就给您止血!”
“我没事,血都是他的。”
见众人皆是围着自己团团转,季语一向和颜悦色,此刻却忍不住发起火来:“还愣着干嘛,还不快点救他!”
之前谢晅也受过伤,季语永远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但这一次,谢晅是为了救她才遭受这趟无妄之灾,她总归有所触动。
老军医熟练地给谢晅包扎止血,嘴里忍不住咕哝道:“这都第几回了,这小子是不是嫌命太长?再这么折腾下去,这伤怕是一辈子也好不了。”
谢晅眉头紧蹙躺在床上,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季语心下颇为焦急,却见谢晅似乎做了什么噩梦,手心无助地想抓住些什么。
季语伸出手,轻轻抓住他的手心,而后紧紧握住。
谢晅的神色终于缓和下来,他无意识地回握住她,像一个婴儿,紧紧抓住自己不想失去的东西。
老军医终于忙活完了,擦了擦额头上密密的细汗,气喘吁吁道:“这小子命真硬。”
季语如释重负。
谢晅再次醒来时,已身处营帐内。梦太长,他大口喘着粗气,好半晌才回过神。季语正趴在床沿上睡得深沉,想来是一直守着他不忍离去,熬不住便睡了过去。
他在黑暗里描摹她面庞的轮廓,倾听她浅浅的呼吸。
风在窗棂的缝隙里转了个圈,而后安安静静地吹进来。早春时节万物复苏,这风里便夹杂了新鲜的青草气息,混合着少女若有若无的暗香飘过来。
在那一瞬间,谢晅竟恍惚觉得,什么各国纷争,什么如画江山,哪有她睡梦里的浅浅一笑夺人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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