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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乾宫中, 宜嫔与小那拉氏服侍佟贵妃用过『药』,殊兰捧着一只盛着花『露』的净白瓷盏子刚上前,就被宜嫔按住,将那盏花『露』端了去, 笑奉与佟贵妃, “贵妃, 您漱漱口, 这『药』可苦得很。”
“可不是吗。”佟贵妃权当没看,将那盏子接过, 刚含入口, 宜嫔后飞了一眼, 拧眉道:“没眼力的东西, 不知道把漱盂捧来?”
殊兰强笑笑, 应了,转身将身后宫女捧着的漱盂接过, 上前服侍佟贵妃漱口。
佟贵妃将花『露』放下, 捧着果子『露』呷了两口, 淡淡看了她们两眼, 道:“都是一样的人,谁难为谁呢?”
殊兰忙惶惶道不敢, 宜嫔面『色』难看, 却强压下了, 低眉顺眼地从牙缝里挤出个“是”字。
佟贵妃又打量打量殊兰, 她身着宫人冬日份例内的紫褐『色』袍子,宽宽大大的,乌油油的辫子垂在背后,鬓边一朵剪绒花, 也不是鲜艳颜『色』,倒是脸面白净,低眉顺眼地透着股子温婉柔顺劲。
她道:“这衣裳料子不好,记着闺中时做过一件紫褐『色』比甲,倒是不算华丽,如今也穿不上了,芳儿,取出来给殊兰吧。”
芳儿忙应着声,宜嫔心里咯噔一下,迟疑一下,道:“宫中的规矩,不许宫女打扮出格,娘娘的衣服自然是极好的,只怕她不配穿……”
“有什么不配穿的?本宫抬举抬举她,她就配穿了。你服侍皇上也有时候了,一直没有动静,干霸着皇上吗?”佟贵妃淡淡看她一眼,她忙便噤声,不再言语。
殊兰还谢恩,双姐上来回:“娘娘,御膳房送了份例晚膳来。”
佟贵妃倚着迎手,矜持地点点头:“传。”
当下,便有两个小太监抬着一张四仙高桌来并着炕桌立在当地,御膳房送膳的太监一『色』侯在殿门外,由承乾宫内殿服侍的宫人将红漆五福大捧盒捧进来,再由芳儿带着佟贵妃近身之宫人一一端出摆放。
佟贵妃本随意坐着,宜嫔与小那拉贵人侍立在旁预备侍膳,她还笑道:“你们也是给人当小主的人了,不必这样拘谨,坐下吧。”
宜嫔未开口,小那拉氏瞥她一眼,她面『色』不大好看,便道:“无论何等身份,伺候娘娘的规矩不敢忘。”
佟贵妃轻轻一笑,本还打算说什么,却听芳儿冷声道:“娘娘在病中,正用汤『药』,缘何御膳房送来的晚膳竟都是些鱼虾瑶柱之类?都不会办差事了不?”
外头忙有人传御膳房来送膳的太监头子,那太监猫着腰从外头低眉顺眼地进来,恭顺地打了个千儿,说出来的话却叫佟贵妃瞬间面『色』铁青,“御膳房今日供给承乾宫之膳食,均系慧贵妃娘娘吩咐,奴才等不过听命办事,望佟贵妃娘娘谅。”
这海物本就不是正当季的,若不是上品,做出来的味道实在男人,佟贵妃只觉一股腥臭气上头,不由拧眉。
她正用着『药』呢,自然更受不了这气味。
芳儿忙叫人将膳食全部撤下,因想到这里头的关窍,却连御膳房那太监发火的底气都没有,只呵退了他,命人将瓶内供着的鲜花取来摆在炕桌上,小心翼翼地回佟贵妃道:“娘娘您缓一缓,奴才叫小厨房熬一碗清粥来,就两样小菜,也给您开开胃口,如何?”
“……也罢。”佟贵妃咬着牙,脸『色』难看得紧,却又勉强端住优雅姿态,斜了宜嫔与小那拉氏一眼,缓缓道:“你们退下吧。”
宜嫔料定里头有事,佟贵妃如此,心里幸灾乐祸,面上却得摆出愠怒的样子,仿佛为佟贵妃打抱不平:“慧贵妃不就是仗着掌着宫权吗?竟然这样行事,实在是欺人太甚!那海物干货一看就不是上等货『色』,做出来滋味腥臭难忍,如何能进了宫门?她就是想用这来奚落娘娘因病无缘宫权!……”
小那拉氏见佟贵妃面『色』更难看了,连忙伸手用力拉了拉宜嫔的袖子,佟贵妃一欠身,道:“娘娘好生安养,妾先告退了。”
佟贵妃摆摆手,叫她们去了。
宜嫔倒也不是十分没脑子的人,只是素日惧于佟贵妃之威,封嫔之后渐与佟贵妃离心,恨家中于宫内根基不深,只得依附于佟贵妃。今日佟贵妃如此,她也有意多说两句叫佟贵妃烦心烦心,倒是故意而为。
此时被小那拉贵人强拉出来,人绕过承乾宫前院影壁,出了宫门慢慢地走,宜嫔道:“你拉做什么?往日瞧她威风十足的,倒难得她这样。”
“你再说下去,她一时半刻不发出火来,回头也定然难为你。”小那拉贵人神情淡淡的,平静地道:“如今在人家手下讨生活呢——宫里的事多,慧贵妃有意敲打佟贵妃,咱们只当睁眼的瞎子、有耳朵的聋子,什么都没看,什么都没听见罢了。”
难得宜嫔能将她的话听进去一分,轻哼一声,没再言语。
这日下晌,天气晴暖,乾清宫院子里两株红梅开得甚好,娜仁与皎皎在窗下椅子上坐着喝茶,赏雪赏花,比起在御案前奋笔疾书的康熙,倒是好不清闲。
乾清宫东暖阁前窗新换的绵纱,难得厚厚层糊上去,外头的雪景还能看到几分,屋子里也不冷,皎皎瞧着新奇,便缠着康熙讨要两匹,定也回去糊上试试。
康熙好笑地点点她的额头,道:“你这丫头啊,这纱新贡上时,汗阿玛就给你额娘你都送了,定是你们谁都没当回事,不然岂有今日又来讨的?”
“天地良心,你知道一不爱用纱糊窗屉。”娜仁本坐在旁边喝着茶,没成想战火竟波及到自己身上,无辜地道:“你姑娘箱子里糊窗子的纱用都用不完,有新鲜的,也得排队等着呢。”
皎皎嘿嘿一笑,倒收了神通,只拿起一块茶糕送入康熙口中,道:“这茶糕是皎皎做的,汗阿玛尝尝。”
“好吃!”康熙没等点心入口,先夸了出来,皎皎秀眉微蹙,他忙嚼了嚼,更认真地夸道:“饽饽房的大师傅做的都不如咱们皎皎的手艺。”
没等皎皎眉开眼笑地乐出来,娜仁先轻嗤一声,“你就吹吧。”
康熙自以为会意,忙道:“自然还是阿姐做得最好,皎皎只能位列第二。”
娜仁不大优雅地翻了个白眼,自顾自转过头去赏梅。
康熙把御案旁子上一只零嘴攒盒递皎皎,挤眉弄眼地示意她抓一把肉脯去哄她额娘,皎皎眨巴眨巴水润润的大眼睛,正要下手,娜仁的声音悠悠传来,“你们父女俩搞什么鬼呢?”
“没搞鬼!没搞鬼!”皎皎忙抓两块肉脯并丸子,笑嘻嘻地凑到娜仁身边喂她嘴里,边还甜腻腻地道:“额娘您尝尝,这肉脯好滋味,又不磨牙。”
已经乎能够独当一面的小甜糕粘着你撒娇的滋味是个人都忍不住,娜仁不由搂着她蹭了蹭脸,羞得皎皎小脸红扑扑的,倒是难得——往日都是她粘着旁人撒娇,娜仁这年自诩到了应该成熟稳重的年纪,又给人当娘了,鲜在皎皎面前太皇太后施展无敌功力,故而娜仁这个样子,她还是少的。
康熙方才已将笔撂下,此时捧着碗热茶乐呵呵地看着女儿鲜无措的样子,给她支招:“粘回去!粘回去!”
娜仁不由白他一眼,皎皎却欢天喜地地搂上她的脖子,叫她顾不得旁的,只连声道:“小祖宗,仔细着的衣裳!沾上了油,回去你琼枝姑姑骂的!”
“琼枝那样好的『性』子,怎么会骂阿姐你呢?”康熙看热闹不嫌事大。
娜仁已经连白他一眼的心情都没有了,正要把小粘糕揪下来,忽见梁九功来传:“皇上,佟贵妃娘娘遣人来给您送参汤。”
“哦?”康熙剑眉微挑,饶有兴致地道:“传她进来。朕可听说了,阿姐手段好潇洒,虽然直来直去的,倒是难得有用。”
娜仁随口道:“你可以理解为懒,不想多用心思想什么法子。干脆以其人之道治其人之身。宫里存的那些烂货消耗完之前,御膳房不会给承乾宫送哪些鱼虾分例外的晚膳,她小厨房乐意开火是她的事,乐意给她添堵是我的事。”
康熙轻嗤一声,状似随意道:“阿姐是心软了,若是朕……连小厨房菜蔬的份例也断了,才真算是以其人之道治其人之身。”
“这会嘴里硬气,也不是多大的过,真到了那当口,心疼的不是你?”娜仁斜睨他一眼,康熙抻抻衣裳正襟危坐正欲与她辩上一辩,梁九功在外头轻轻一声咳,“姑娘请。”
声音传来,人收起嬉皮笑脸的样子,一个低头披阅奏折,一个回头赏花喝茶,皎皎短短人生中依然见识过不大场面,对他们变脸的速度分毫未感到震惊,也走到椅子前端庄坐下,捧着碗果子『露』像模像样地喝着。
不过等人进来了,娜仁是忍不住回头去看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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