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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一,京城泽亲王府中一切如常,日上三竿了,许康轶才睁开眼睛,借着日光发现花折正眉目含情的盯着他,看了不知道多久。
见他醒了也不多说话,笑晏晏的给他端过半碗粥:“来,我早起熬的,甜的,你尝尝吃的习惯吗?”
许康轶倒是有些喜欢点心甜饼之类的,不过复发以来,可能对病症不利,甜的东西已经很久没吃到了。
今天从早晨至今没有药端过来,许康轶也没提。
花折这一天对他基本寸步不离,给他束发更衣,陪着他在花园里逛了两圈,辣手摧花编了两个花环,还把树上藏的好好的螳螂捉了,囚禁进了新编的草笼子里。
中午吃完了饭,饭后遛食又来到了书房,在书桌上花折写了两个大字“乾坤”让他点评些写的是否有进步,照例被评价为“丢人现眼,上不得台面”。
许康轶忍无可忍的握住了他拿笔的手,白瘦的手腕在阳光下晃了花折的眼:“和你说过多少次了,就说这个横,要逆锋起笔,向下顿笔,提笔右上行,中锋行笔,最后顿笔向下右回锋。”
花折早就对写字放弃治疗了,他直接转移话题:“从没见康轶写过我的名字,写给我看看。”
许康轶阳春白雪的笑了笑,提笔想了想,“铭卓”两个字飘逸潇洒的印在了宣纸上。
倒是以为许康轶会写下“花折”,花折伸手去拉他的皓腕,拍马屁道:“我看看是什么样的手,能写出这可以传世的好字。”
许康轶提笔思忖片刻,侧脸看着花折,笑容中俱是含蓄的感激之意,笔下不停,两行正楷跃然纸上:“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花折盯着看了半天,才看明白这委婉的谢意,眼圈发红鼻子发酸,被他硬生生的压了下去。
他故作轻松的拿起许康轶的私章,直接扣了上去:“这可是康轶亲自夸的,有章你就赖不掉了。”
许康轶抬眼环顾了一下书房,泽亲王府许康轶的书房有开间十余间,内里密室可以见客,外间小卧室小客厅等一应俱全。
上午还晴空万里,到了中午却突然暴雨如注,将天地间下成了一片黑线,整个京城全笼罩在一片雨幕之中,中午家人来报说杜秋心刚刚发作,小侄子还没有生完,他来不及看到了。
许康轶看了看钟漏:“今日晚上酉时有晚宴,时间不早了,我回卧室收拾一下准备进宫。”
许康轶换上宴会广袖朝服,取下挂在墙上的佩剑,和往常要出门的时候一样,向花折说了一句:“我走了”,走向门口准备进宫——
“康轶,等一下。”花折忽然慌里慌张的站了起来。
许康轶回头看着他,用目光问他什么事?
花折下意识的看了看钟漏,双眼中水光闪动,说话战战兢兢、唯唯诺诺,像是压着千斤的石头似的唯恐他会拒绝:“康轶,晚宴时间还早,我…最近喜欢两个曲子…你听完了再进宫…应该来得及。”
许康轶露齿一笑,嘴上未置可否,却已经坐在琴前的软塌上。
花折胸中仿佛有泥石流、凌冬冰、二月霜、滚岩浆以及心头血同时流向心脏,堵、冰、烫、疼、情多少种感受一起向他爆炸了似的袭来,他险些承受不住。
尽最大努力才堪堪控制得住自己的手指,拨动琴弦,一股忧思不舍爱恋悱恻的音节从琴弦上逸了出来,花折弹奏了几节,觉得此曲悲伤太过,徒增伤感,不适合给翼王践行——
他长吸了一口气凝神,暗地里摇了摇牙,音调一转,一曲高亢悲壮的长歌《权谋天下》从指间倾泻出来。
许康轶就那么单手支着下巴、优雅美好的看着他。
一曲终了,有铿锵金箔之音。花折若有所失,勉强扯着嘴角笑了笑,竟一时无言。
许康轶又站了起来,这回是走向了花折身侧,和花折膝盖挨着膝盖,盘膝坐在了琴前:“巧了,我最近也喜欢一个曲子,弹给你听听吧。”
许康轶轻捉住花折的手抚在琴弦上:“多一个人一起弹奏好些,你琴弹的好,将就我一下。”
许康轶弹琴起调,花折倾耳细听,好像是关外的风声水声,鹰击长空声,忽远忽近的狼嚎声,这是?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天山之南的草原上——
花折弹琴早已随心所欲,顷刻间四手翻飞,轻灵协调的如山间飞舞的燕子,弹出了天山之夜的静谧与初见,弹出了京城摘星楼上的惊艳与挥洒,弹出了西部各省相伴奔走的劳碌与功业,弹出了南北运河的奔腾与福祉,弹出了北疆战场的清冽与陪伴,弹出了在兰州番俄夏吾毓王府的殚精竭虑与如履薄冰,弹出了彼此高山流水一样的涓涓谢意。
花折其人,本就追求纯粹的感情,自诩当不成一个好的国王,却绝对是最好的爱人。
一曲终了,花折胸中气血翻腾,他握住许康轶的手,带着春风拂面的微笑,开始叮嘱他:“康轶,那酒…我已经给了裴星元,喝下去之后…会有半个时辰的时间,有点疼,你忍着些。”
许康轶知道以花折的聪慧,没有猜不到的道理,他反握花折的手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我今晚…会去接你…之后先带着你去北疆转转,再带你去安西…我知道那里的神女峰景色旷达又精致…到时候带你去看看。”
究其一生,许康轶不是为了自己活着,而今求生已然要靠奇迹,可皇兄、母妃等人却要仰仗着他才活得下去。
花折站在许康轶的立场上,明白许康轶退无可退、进无可进,只能鱼死网破。
许康轶再点点头。
花折硬撑着把涌上来的一口血咽了回去:“今晚…我还要带人暗地里策应一下裴将军…一会就不送你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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