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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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神从容真挚，不似作伪。江文翰瞥了一眼，默不作声地往御书房而去。萧霁跟在他身后，步伐沉稳，始终错开半步。这半步便是他对江文翰的敬意。

皇帝临窗而立，恰巧看到两人的身影。一人儒雅端方，一人英姿勃发。不知怎的竟让他想起当年江文翰与安王在一起指点江山的情形。他再看萧霁，龙章凤姿，器宇轩昂，不知不觉中印象里的小小少年已长成擎天的栋梁。他与安王真的很像啊，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当年若没有发生那件事，安王是不是早已坐上龙椅，而萧霁便是名正言顺的储君？往事浮上心头，带起一阵阵的疼痛与不安。

安王有一个优秀的儿子，太子却意外薨逝。老天爷始终还是对安王更优待一些。为何自己样样都输给他？哪怕已经登上了皇位，皇帝心底的落差却始终不能填平。

先帝是多么地喜爱他那个哥哥啊。一出生，安王就被立为太子，光芒万丈，将他们这些做弟弟的全都比了下去。他有多么希望先帝能多看自己一眼，可他永远都得不到。后来，安王的母后去逝，安王就由如今的太后抚养。他与安王同吃同住，先帝来看他们的次数明显增加了许多，可依旧没有分他哪怕多一丝一毫的宠爱。

皇帝想起过往阴暗的岁月，捏紧了掌心。不得不说，萧霁是他从小爱护着长大的，一则为了段皇后，二则为了弥补心底的亏欠。可如果萧霁继承了皇位，那他曾经抛下良知奋力争取的，又有什么意义？

苍天为何总是不肯善待他？及冠二十载，嫔妃无数，竟除了段皇后育有一子之外，其他嫔妃皆无所出。他也曾怀疑过皇后做了手脚，不愿其他人诞下龙嗣。可几番暗中查探，没有一点蛛丝马迹。太医们束手无策，全都查不出原因。

难道真的是天要亡他吗？皇帝心中怆然。

当江文翰与萧霁踏入御书房的时候，皇帝已然换了一副欣喜的面容。江文翰却察觉到了皇帝隐藏的郁郁之色。他心思一转，很快想通了其中的关节。皇帝恐怕是对萧霁有忌惮。立萧霁为储君的建议得暂时压后。

君臣三人客套一番，皇帝自然而然地把话题引向了莽山一战。以他对萧霁的了解和后来陆续传来的战报，皇帝对此事存了几分怀疑。不过，他面上依旧笑吟吟地夸奖了萧霁一番，问他要何封赏。

萧霁尚未开口，江文翰抢先道：“陛下，莽山一战，萧将军轻敌被围，虽然后来突出重围大挫敌军，但也折损了不少将士。臣认为功过相抵，实在不宜另作嘉奖。”

萧霁垂着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异样。他原也不想要什么封赏，可从江文翰嘴里说出来，他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

他立刻下跪道：“臣有辱天威，请陛下责罚。”

皇帝笑着扶起他：“霁儿与原乌部缔结百年和平之约，实在是天大的功劳。大沥朝的子民爱戴你还来不及，朕又怎么会责罚你呢？”

“陛下天威浩荡，令原乌部闻风丧胆。臣委实不敢居功。”

萧霁言辞恳切，皇帝目中的试探之意稍稍淡了一些。

“霁儿立功自然要赏。姚挺临阵脱逃，朕也绝不会姑息。朕已命人抄家，姚挺打入天牢候斩。”

皇帝这话自然是说给萧霁听的。他只字不提幕后的端王和颜贵妃，萧霁瞬时明白，皇帝是想用姚挺的命平息众将士的愤怒，保全端王。

他是怕自己一支独大吗？萧霁默然。曾经护他的叔父似乎一夜之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高高在上的帝王权术。

“皇上英明。”萧霁与江文翰同时躬身道。

皇帝满意地勾起唇角，晋封萧霁为平原王。父子两人同为亲王，大沥朝绝无仅有。

萧霁领旨谢恩。君臣商议其余将领封赏之事后，萧霁与江文翰退出了御书房。

汉白玉砌成的宫道宽阔庄严，不染纤尘。红墙绿瓦圈住里面的人，只看得到头顶那一方小小的天地。

江文翰走在台阶上，抬头望了望天，道：“起风了。”

然而一丝微风也无。

萧霁颔首，默默跟上。走了两步，他忽然小声叹道：“不知我姨母在宫里过得如何？”

“眼下不是去探望皇后的时机。”江文翰看他一眼，“你还是多想想怎么把映瑶哄回来吧。”

他毫无愧意地把皮球踢回给了萧霁。萧霁哑然。

两人回到奉玥阁。江映瑶正站在廊下扯一朵蔷薇花的花瓣，一边扯一边小声念叨着什么。

她一见到萧霁，扭头就跑进了房里。大门“啪”的一关，正好撞到飞身追来的萧霁鼻子上。

萧霁暗自吃痛，嘶了一声。

一旁的初柔赶紧上前查看。所幸并无大碍。

萧霁看着满地鲜艳的花瓣，问道“她做什么呢？”

“不许告诉他。”门背后的江映瑶叫道。

初柔低笑，凑近萧霁的耳朵：“小姐是在算姑爷会不会回来道歉。”

萧霁一哂。他的夫人真是越来越傻了，他怎么舍得不来找她呢？

“夫人，你开开门，让我进去说。我真的知道错了。求你开开门，要怎么罚我，我都绝无怨言。”萧霁身子贴在门上，轻轻拍门。

光线透过雕花格子，将萧霁的影子投到房门上。江映瑶在房里面朝着他，用食指描摹他的眉眼。

听着萧霁软语相求，江映瑶的一点点委屈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不过，她得趁机治治萧霁的毛病，免得他将来一有个头疼脑热就把自己推出去。

她故意沉下声音，道：“萧将军请回，和离书上我已签了字，不日将送去衙门，成全萧将军的美意。”

萧霁闻言，恨不得当着众人的面跪下相求。江文翰终于起了一丝丝怜悯之心，帮腔道：“瑶儿，此事他的确做得不妥，但也没到不可原谅的地步。和离之说，万万不可当真。”

“父亲有所不知，我也萧将军早有协议。我助他登上世子之位，他就放我和离。如今目的达到了，女儿也再无借口留在王府，平白遭人嫌弃。”

“夫人，我冤枉啊。我何时嫌弃过你？你开门，我当面向你道歉，好不好？”萧霁哀求。他终究还是做不出当众下跪的事情。不过只要能让他进房，私下里他却什么都肯。

殷氏和江曼蓉听到动静，也从隔壁的房间里走出来，替萧霁说好话。

江映瑶勾起甜甜的笑，右手扶上了门闩。经此一役，萧霁怕是以后不敢再轻易提什么和离了吧？

她刚要开门，门外却传来一阵鞭炮鼓乐的声音。

段宏程穿着一身红衣走进来，笑道：“呦，人真齐啊。正好。”

他倏地窜到江曼蓉的身边，朝她晃了晃黄澄澄的诏书。“曼蓉，我已求得陛下亲自赐婚。嫁给我好不好？”

江曼蓉一愣，复又垂下眼眸，耳根子红成一片。

江文翰替萧霁暗骂段宏程来得不是时候，全然忘了自己才是始作俑者。

殷氏对江曼蓉道：“宏程诚意相求，曼蓉就应了吧。”

江文翰动动嘴皮子，想要说些什么，被殷氏一眼瞪了回去。江大丞相心里简直委屈死了，他不过就是想说句恭喜而已。毕竟，他对江曼蓉并没有对江映瑶那种护犊子的感情。

江曼蓉微微点头。段宏程兴奋地抱起她，当场转了三个圈。

“一把年纪，还这么轻浮。”江曼蓉在他怀里嗔道。

“夫人说什么都对，我改，我都改。”段宏程笑得一脸奉承。

冷不防被撒了一脸的狗粮，萧霁哀怨道：“舅舅，你能不能照顾下我的心情？”

“你？”段宏程仿佛刚注意到他似的，又朝房门上的影子看了一眼，坏笑道：“映瑶既然不开门就算了。舅舅替你另找一个夫人便是。”

作者有话要说：萧霁：一个两个都是猪队友。命真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