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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查清楚吧。”宋虔之不欲多说,他已对陆观此人有基本的了解,陆观对案子的着眼点没有错,但是他不熟悉官场。

雪大片大片落在车棚上,车中两人都听得一清二楚,那声响如同闷雷。

“要是傅云颖没有说谎,这条线就查不出什么了。”过了一会,陆观开口道。

宋虔之觉得这是一个求和的信号,不过心照不宣,并未开口奚落陆观。

“她前一天晚上回去,林疏桐已经睡下,没有与她说话,第二天一早就发现她死了。她是最后一个见到林疏桐的人,但无法自证清白。要救这名女子,就得找出真正的凶手。”

陆观:“谁说我要救她。”

宋虔之:“不是你要救她,是我要救她,好了吧?”

陆观被一句话噎住。

“你认识她?”陆观问。宋虔之是安定侯的儿,跟太后又有血缘关系,想必出入宫禁不是难事。

“不认识。”宋虔之闭着眼睛,脑子里将案卷里读到的,这几日查到的,放在一起。

突然,马车颠了一下,宋虔之冷不提防一下扑到陆观的怀里。

陆观手忙脚乱,宋虔之的鼻梁和嘴唇,蹭过他脖颈的皮肤。

宋虔之连忙坐好,吼了车夫一声,让他赶车稳当一些,向陆观道歉。

陆观轻轻嗯了一声,从脖子到耳根都红透了,漫不经心地把车窗打开,让雪风透进来一些,散出车厢里的闷热。

见过傅云颖以后,陆观与宋虔之又去审了李通。

李通生得很高,骨架却细瘦,面部尖嘴猴腮,在牢中像是没怎么吃苦头,身上一点能看得见的伤都没有。

李通叫苦不迭:“大人明鉴,小民真的是冤枉至极,我带的这五百两,是要下咸西去买布的,好几个老板要的,跑一趟小民也赚不了多少。出这么远的门,肯定要带盘缠,要说跑路,小民开的米店布店都在京城,跑得了掌柜的,跑不了店铺啊。我要是畏罪潜逃,就让我天打五雷轰,死的时候屎尿横流,死后被狗吃了我的尸。”

“行了,不要侮辱狗。”陆观打断他的话。

宋虔之后知后觉地笑了一声。

李通苦着一张脸:“多亏二位大人,救命的大人,一定要为小民做主。小民跟那个傅云颖是,见过几次面,但那不过是捧捧场子,琵琶园里好些姑娘都有小的这种拥趸。小民也是一时间色令智昏,猪油蒙了我的心,往后小民再也不敢出入风月场所,没得惹来这一场惊天大祸。我家中还上有老下有小,一家子人等着我养,我夫人常年都要吃药,做男人就是这么苦,成天都得想法子赚银子,这年头什么都不好做,士农工商,做点小买卖,平白就低人一等,谁也不会拿正眼看咱。进了这里也没处喊冤,今天可算把青天大老爷盼来了,大人们要问什么,小民绝对无一字虚言。”

“林疏桐被害那天晚上,你在哪儿?做什么去了?”陆观开始问话。

李通又有捶胸顿足的架势,被宋虔之冷冷瞥了一眼,登时有些脚软。他手脚都没上铐,被带到专门问话的房间,刑部还派给宋虔之一名主簿记录。

“小民已经答过很多次了,那天晚上小民不在京城,住在出城路上的一家客店,十里坡那家,要去渡口,必然要经过那里,你们可以去问那家店主人,店名叫喜来居,门上挂着客至如归的横匾。住一晚只要半吊钱。”

主簿在旁向陆观说:“这条已让人去查,属实。”

陆观接着问:“你与林疏桐相好,又与她房间里的傅云颖也是相好?”

李通愣了愣,十分无奈,将两手一摊:“大人,这是从何说起,我家中有夫人,不过是爱花点钱捧傅姑娘的场子,我也不算花钱很多的,至于林姑娘。我与傅姑娘有几次见面时在她房间,林姑娘也在,她屡次想约我去听她的场,可我真是吃不下她那口,便一次也没去捧过场。琵琶园的打赏都有记录,大人们一查便知小民说的是真是假。”

“有没有打赏,与你们有没有私情,并不相干。”陆观说。

“那大人想要小民怎么办,老子真是撞了邪了这个年过得也是……”李通再次呼天抢地起来。

问完李通出来,让主簿把证词给李通签了字按了手印,边往外走,宋虔之边问陆观要不要让刑部今天就放了李通。

那主簿还在,眉开眼笑地说:“李家人也愿意出银子,可以先将他保出去,让人盯着。”

陆观似乎有话要说。

宋虔之抢先一步打发走主簿。

“我随口说的,不放就不放吧。”宋虔之说。

陆观冷笑一声:“你又知道?”

“那放不放吧?主簿还没走远。”

“放什么放,这种自高自大自私自利的男人,傅云颖放出来再放他。”

回到马车上,陆观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宋虔之吃着糖,淡淡道:“李通不是凶手,傅云颖说李通常常在表演过后纠缠于她,家里有点小钱,琵琶园的看园婆子放人进去也是有的,我也去过,应当不是说谎。按傅云颖说的,李通与她与林疏桐都没什么关系,只是李通去过她的房间几次,流言蜚语也是有的。恰好他又在林疏桐被害的前一天出城,算是倒霉。”

陆观盯着宋虔之。

“什么时候?”

“两年前了吧,只是好奇,见的谁我都忘了,当时皇上很喜欢的一个歌女,后来被都察院的一位大人纳了做妾,还是皇上赏给他的。”

陆观若有所思,低着头,搓着手指,又问:“你觉得傅云颖说的都是真的,李通在说谎?”

“不全是说谎,他住过的客栈就不是说谎,是不是去买布,到铺子里一查就知,我们俩就不去了吧,派两个人去跑腿。至于说林疏桐纠缠他……”宋虔之忍不住笑了。

陆观的脸也板不住了。

“我就不知道他怎么好意思说。”宋虔之摇摇头,“你看这两个人,虽然都在坐牢,境况大不相同。傅云颖在牢中受人虐待,李通也不知道是送了银子还是怎样,一点伤都没有。想必李通自己也看出来了,他既不是杀人的那个,又能证明自己跟林疏桐在那天没有接触,他的嫌疑不大,刑部定性的合谋,也只是推测,没有证据。真要是查下来,要死的是傅云颖不是他。林疏桐死无对证,自然随便他怎么说了,他诋毁这二位姑娘的话,听听也就是了。”

宋虔之说话时,陆观一直注视着他。

“算了不谈这个。现在才真的是毫无头绪了,刑部抓的人全都不是凶手,连个目标都没有,无异于大海捞针。难啊。皇上没给期限,说不好哪天突然就大发龙威。为了保住陆大人的命,咱们得加把劲。再提一次汪藻国吧,虽然去章静居取走楼江月行李的多半不是他府里的人,问问他知不知道楼江月那信封里写的是什么,说不定会有头绪。”

马车驶到秘书省大门外,陆观先行下车,好心扶了把宋虔之。宋虔之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陆观真怕他踩着雪跌一跤把骨头摔断。

想到宋虔之摔跤便想到他的腰,陆观的脸突然红了。

宋虔之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时,周先从里头出来,边随他二人往里走,边说在宫里查到的事。

为免再多跑几趟,周先索性把整个琵琶园的领用都查了出来。

“琵琶园的歌舞姬一共有一百三十七人,其中三十二人都领用过这种茶,最近半年领的有三十人,秦明雪那儿是有这种茶的。我顺便还去了一趟琵琶园,秦明雪的茶叶还在,茶叶里也没有毒。另外,林疏桐的养生茶有毒,剩下的茶叶已经在刑部作为证物封存,也是有毒的。余下的有这种茶的歌舞姬的茶叶我也拿去查验了,过两天才能有结果。”

宋虔之边听边皱起了眉:“秦明雪那里没有有毒的茶叶?”

“没有。”周先肯定道。

陆观洗了把手,在架子上挂着的布巾上把手擦干,插了一句:“林疏桐茶叶里的毒极为罕见,要积累到一定的量,毒素走遍全身,才会发作。林疏桐是直接从宫里领的茶叶,其他人也是从宫里领,如果所有人的茶都没有毒,只有她一个人的有,我们就该查林疏桐的养生茶具体到从哪个人手里领的,在哪儿签的字入的档,找出这个人,他很可能才是下毒的那个人。”

“那就这么办,周先,你去查陆大人说的,下午我进宫一趟,再去看看楼江月的房间,是否有遗漏之处。”宋虔之看了一眼陆观。

陆观说:“我留在秘书省看案卷。”

“先吃饭吧,我都饿死了。”

周先闻言出去叫人,宋虔之发现陆观在看他,走过去顺手喂了一颗松子糖过去。

陆观紧紧闭着嘴,睁大着眼睛,难以置信。

宋虔之挑起眉,看了一眼周先。

周先转身进门的同时,陆观已咬住那颗糖含入口中,嘴唇紧闭,一脸冷漠,腮帮子都不动一下。

松子糖在他的舌头上缓缓化开,香甜滋味充溢满整个口腔,连他鼻腔里也似乎尝到了那诱人的甜味。

宋虔之正在洗脸,背对着他,他腰上挂着的玉佩晃来晃去。陆观半闭起眼,起身出去,躲开周先,这才将糖嚼碎了咽下去。

腊梅落了不少,此刻枝头堆满着雪,天色依然阴沉,像极了那日傍晚,他进宫的时候,而现在才刚是晌午。

苻明韶说过的话再度响起:“安定侯在府外养了一家子人,去查这家人,逼宋虔之狗急跳墙跟宋家断绝关系。”

陆观回头,看见宋虔之在和周先说话,他脸上笑着,是那种不属于一个十九岁青年该有的天|衣无缝的温润和气。

宋虔之察觉到什么,眉一挑,看了过来。

只见到陆观埋头脚步匆匆地走过花架去,还撞翻了一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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