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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比不上宋虔之在家里所用,但这两天路上不是吃饼就是吃窝头,早已饿得眼冒绿光,吃起饭来宋虔之顾不上说话,只听沈玉书同陆观讲。

容州三年匪患,今年入秋后天气不好,晒麦的季节不出太阳,连下一个半月的雨,收起来的麦子俱发霉腐烂长芽,于是朝廷免了容州今年的税。半月前沈玉书送信给户部尚书杨文,同时动身进京,好不容易打通户部的关系,将粮带回来入了库。

容州西北边临着江的堤坝失修,驻军被武将领过去修堤,恰在此时,隐匿在容州群山中黑狼寨的土匪下山,将州府衙门一顿洗劫便罢,粮仓也抢得一干二净。

闻言宋虔之顾不上吃东西,问:“这么大的案,沈大人没上报?”

“杨大人知道。”沈玉书说。

“京里一点动静都没有,调兵把这个黑狼寨端了,粮食先抢回来发了。官银他也不敢用,这群土匪这么张狂,黑狼寨有多少人?”宋虔之问。

“容州西南方圆数百里都是山,黑狼寨隐匿在群山之中,擅长游击。原本人数不多,今年秋季以来,上山投奔黑狼寨的平民百姓越来越多,不少携家带口地进山去。群山是成片连在一起,守也守不住,容州素来不是关口要塞,城里驻军不过两千,校尉单风领着,离得最近的军队在岭北,由白古游大将军坐镇北关,现在北关以外正在与阿莫丹绒一族作战,即使是休战期,也不好直接抽调。何况这个动作就太大了。”沈玉书肤色暗沉,眼下发青,眼内带着数日不曾好好休息过的血丝。

他向后一靠,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去,幸而被周先一把拽回来坐好。

沈玉书一拍脑门:“忘了,忘了,今夜一定要睡个好觉,否则不等渡过难关,我就先倒了。幸而三位大人及时赶到,不知道大夫可带来了?”

“太医在路上。”

沈玉书面上一喜:“那就好,多闻杜医正医术了得,有回春妙手……”

一听这话宋虔之就知道他意思,打断道:“不知道派的是谁。”见沈玉书脸色又沉了下去,宋虔之说,“总归是太医,杏林翘楚,州府且先放宽心,吃饱且就去睡,明天一早让人叫我们,沈大人明日要去施粥吗?”

沈玉书疲倦地遮了遮眼,摇头道:“前些日有人来告,顺藤摸瓜抓了黑狼寨的二当家,明日去牢里问问他想清楚了没有,城中只差还没有人易子而食,这么下去……”

“怎么抓到的?”这一桌平时宋虔之完全看不上眼的饭菜,他先还狼吞虎咽,现在听到沈玉书的话,竟有些食不下咽,放下筷子。

“他拉了数十石粮食送到城里,引起百姓哄抢,有人报官。”

“谁报的官?”宋虔之问。

“一个没抢到粮的男子。”

“他做了官府应该做的事情。”周先放下酒杯,拇指摸索着眼角的疤痕,眼神暗含激赏,如同暗夜里一道流星,“沈大人明日不如捎我一起旁听。”

沈玉书疑惑地看了一眼周先。

陆观开口道:“沈大人想问出黑狼寨藏粮之地?”

宋虔之摇头:“不止,想必沈大人想让此人画出黑狼寨的地图,好调人围剿。”

沈玉书眼现惊叹:“宋大人高见。”

“他有心赈济灾民,你就是把人放了,他还会来,不必逼问出藏粮之地。把黑狼寨剿了,再上报朝廷,那是一件大功。”

“沈某岂是贪功之人。”沈玉书叹了口气,“黑狼寨盘踞在山中已近十年,匪患如火,此消彼长。这匪寨中已有两万余人。”

这么多人已经势同割据,加上容州眼前有疫情,为了一口吃的,投奔黑狼寨的人会更多。宋虔之心想,容州的问题竟比来之前知道的更多,那许三压根没提黑狼寨,不过许三是在容州一个县份,也未必知道州府的情况。

“明日我们也去会会黑狼寨的二当家。”

听了陆观这话,沈玉书愁眉紧锁。

“我们就在暗室,以沈大人为主,只是听,不干预沈大人断案。”

陆观这么一说,沈玉书没有话来推拒了,只得答应。

晚上没吃饱,宋虔之渴得半夜起来找水喝。州府后衙一整座楼都是接待京官的,宋虔之也不再发烧,今夜是自己睡的,冷得手脚生疼,只想找一杯热茶来喝。

随着宋虔之推开门,一阵寒风倒卷,吹得他两挂鼻水狂流。

“来人。”喊了一声,没人来。宋虔之无语了。看来这州府衙门里,凡事都要自己动手。他左右看看,外面无人值夜,风吹得呜呜的响,也不知道哪儿有人能给点热水,凭着记忆下楼想去厨房。

走到楼梯拐角,宋虔之打了个喷嚏,险些把茶壶摔出去。

夜风里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什么东西腐坏了,又似乎只是幻觉。

“嘎吱”一声年久失修的楼板被踩出声音,楼梯墙面上一面镇邪玉镜。

宋虔之左拐,刚踏出一步,迎面不知道撞上了什么,登时魂飞魄散。

“啊啊啊啊——————!!!!!”

“啊!”周先大口喘着气,勉强提着的裤带没抓住,硬壮的腿部肌肉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他连忙提起裤子。

“你叫什么啊?!”宋虔之吓得半死,“吓死我了!”

“小侯爷,你把我裤子都吓掉了。”周先无奈道。

“在哪儿添茶水啊?”宋虔之问。

周先:“我怎么知道。”

“你陪我去。”宋虔之哆嗦着说,冷得要死,心说怎么没把袍子裹上。

就在此时,两人同时听见一个缓慢沉稳的脚步声,踩着楼板咯吱咯吱的响。

雪风呜呜地吹,分不清脚步是从上传下来,还是从下往上传。

宋虔之与周先对视一眼,心脏几乎要跳出来,连忙往周先身后躲,但又不知道应该站在他上面一级还是下面一级。

就在此时,两只手同时抓上了宋虔之和周先的肩膀。

一阵魂飞魄散的惊叫响彻整个三层楼,被迅疾的风声吞没。

黑暗中那黑影说话了。

“大半夜不睡觉,你们两个搞什么,断袖吗?”

分明是陆观的声音,低沉中带着一丝沙哑。

周先:“陆大人您太黑了。”

宋虔之:“你睡觉的时候也穿这么黑?”

待陆观将手中火绒点燃蜡烛,两人才看清,陆观披着他的墨蓝色武袍,敞着古铜色的胸膛,丝毫不惧寒风,冷冷注视着他俩,视线从宋虔之紧拽着的周先那半幅袖子移到他的脸上,继而厌恶地皱眉:“鼻涕,擦一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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