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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等良嫔动手,便听身后传来一句“良嫔娘娘”的慌乱叫喊声。

她停住手上的动作,应声猛地转头,就瞧见皇上正站在她身后,面如冰霜的脸上满是寒意,一双晶亮的眸子在她的手上和床榻的身影上流连,带着隐忍不发的怒意。

良嫔被他目光中可穿透一切的疏离感击溃,松开紧攥帘帐的手,立即瘫跪在地上,颤着声音叫了声“皇上”,适才的趾高气昂已经全然消失不见。

闻瞻抿唇未应,殿内一时静默,只余下床榻中的窸窸窣窣之声,是江知宜拥被起身躲于一角的动作,她没想到宫中的良嫔娘娘会?来,若是皇上适才未及时赶到,那后果……

她将整个人都蒙于被中,不敢再出声,也不敢从这帘帐之中露出面去,甚至不敢偷偷透过帘帐瞧一瞧外面的状况。

闻瞻调转目光,看着床榻上的小小一团,一言不发的抬步往外殿而去,而李施则快步上前,心有余悸的搀着良嫔,半扶半拖的将人带离内殿。

闻瞻撩袍端坐座前,一如?当初良嫔进长定宫拜见的场景,只是这会?儿境遇却大相径庭,他偏头看了看桌上的那盅乳鸽汤,不冷不淡的问道:“谁允你进来的?”

“是……是臣妾念着皇上身子,特意早起熬了乳鸽汤,足足熬了两个时辰的汤,刚熬完便顶着寒风,巴巴的给?皇上送来了。”良嫔眼神飘忽,顾左右而言他,句句诉说自己的用心。

“朕是问你,谁允你进来的。”闻瞻丝毫不理会?她话中的深情,又抬声重复问过一遍。

他的语气十分缓慢,并不见严厉之色,但就是这点儿耐心,如?同打了卷的钝刀子似的,一点点儿的磨着人的皮肉,远远不如?直接毙命来的痛快。

“是……是……”良嫔被吓得一震,已经落下泪来,豆大的泪珠落在明艳娇嫩的脸上,如?雨打牡丹,惹人无?限怜爱,她哽着声音,泣涕涟涟,撒娇似的拉长了语调,盼望着得一丝怜惜,“皇上,臣妾是自己要进来的,可……可那是为了给?您送汤,外头天冷,臣妾怕那汤凉了,让皇上不好入口。”

说着,她朝闻瞻伸出自己的手,秀气的眉头都皱在一起,愈发委屈起来,“皇上您摸摸我的手,在外面冻一会?儿,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似的,臣妾受冻不要紧,若是给皇上做的汤也凉成?这样,那可怎么了得。”

闻瞻微微敛眉,露出些难掩的厌恶之意来,他并未去查看她的手是否冰凉,转手掀开那盅乳鸽汤的盖子,香味扑面而来,果然是熬了许久的,他拿起一旁的勺子,在盅里搅弄几圈,方问:“良嫔喜欢熬汤?朕看这乳鸽汤熬的不错。”

良嫔听他夸赞自己,只当他是并未因她今日之举而生气,心中稍稍舒展了些,收起惺惺作态的眼泪,嘴角蓄起些娇艳的笑意,朝着内殿张望一眼,忙答:“臣妾为了皇上,自然是什么都喜欢做,只盼着皇上能好好的。”

掏心窝子说的话,再配上那张单纯无害的脸,让人砸出几分真心实意来,但偏偏闻瞻是个不知怜香惜玉之人。

他听了这话,放下手中的汤勺,像往常一样,朝着李施要了块干净方帕,一边擦手一边说道:“前些日子太后宫中的人告知朕,说太后近些日子胃口愈发不好,一点儿荤腥都沾不得,朕觉得或许是她宫中的厨子不行,不能做出好的吃食来让太后享用,但朕看良嫔的手艺倒是不错,不如?从明日起就专门去伺候太后吧。”

太后一向吃斋念佛,自然是沾不得荤腥,皇上这安排,是在说她今日所为皆是无用功,而她身为后宫嫔妃,却像个厨子似的去太后宫中伺候,这算什么事儿?

良嫔心中暗暗抱怨,可又不敢违逆皇上,况且今日能得此轻松的惩罚,恐怕已是皇上大发善心,她低头应是,又巧舌如?簧的为自己挣回面子,“皇上忙于朝政,不能时时在太后身边尽孝,臣妾愿意去仁寿宫尽心伺候太后,替皇上尽孝。”

“好啊,你如?此以大局为重,朕甚是欣喜。”说是欣喜,但闻瞻脸上并不见笑容,他招手让殿外的宫人进来,开口嘱咐:“去告诉太后,朕为她寻了个尽心尽力的尚食,一会?儿便着人领去伺候。”

“什……什么尚食?”良嫔刚刚堆起的笑容霎时凝在面上,这才后知后觉的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并非让她以妃嫔的身份去伺候太后,而是彻底将她贬为宫人。

她愣怔片刻,又瞬间反应过来,忙磕头哭喊着求饶:“皇上,臣妾今日并非有意闯进长定宫,实在是过于关心皇上,才致一时糊涂,做出这胆大包天之事,臣妾罪该万死,往后再也不敢了……”

随着她的动作,参鸾髻上的发簪微微脱落,额前碎发凌乱,玉软花柔的面容只余慌张无?措,流光溢彩的双眸还满含着不可置信。

闻瞻侧目瞥她一眼,早没了适才的温和,所有的厌恶与不耐都跃然面上,清冽的声音是沁入骨髓的冰凉,“朕对你的性命没兴趣,滚……”

“皇上,您不能……臣妾并未做大逆不道之事,您不该如此,臣妾的父亲……”良嫔声泪俱下,还欲搬出自己的父亲再行辩解,却被李施等人拖出了殿内。

听着殿外声音渐渐止了,江知宜方掀起帘帐出声:“皇上,我搬回玉鸾宫,或者其它偏僻宫苑吧。”

同样是不得自由,但跟这儿相比,玉鸾宫起码不会?进旁人,也不会?将她置于适才那样的境地,而且她好不容易有了逃脱的机会,并不欲再与宫中的其他人有所攀扯。

闻瞻却道不必,“若你的身份在宫中泄露,对朕来说也算是麻烦,所以从明日起,朕会?在长定宫加派守卫。”

玉鸾宫经上次大火,还并未修缮,暂时住不得人,而今次被良嫔钻了空子进殿,是因为他以往不喜太多人守在寝殿,才一时疏忽,现下有了良嫔作例,往后自然无人再敢违逆他的意思,不经允许便进长定宫。

“那良嫔娘娘……”江知宜欲言又止,不知如何询问。

在今日之前,她与良嫔并无交际,仅仅是知道其为礼部尚书之女,她对良嫔并无恶意,自然也不愿因为自己,让她自皇宫佳人一朝沦落为地上尘。

“是她自以为是的犯了错,与你在不在长定宫中并无干系。”闻瞻似乎是知晓她的想法,开口说出的话也带着意味不明的开解。

兴许是隔着一道殿门,两人瞧不见彼此的神情,听见这样温声的话,暂时不去想往日的争论和折磨,倒觉得是少有的平和。

“皇上怎么赶回来的这样巧?”江知宜更好衣裳,已经从内殿走了出来。

经过一夜的安睡,她的面色比昨夜稍稍红润了些,但眼下依旧有乌青一片,显然是没有歇息好,因为还没盥洗,她未着发钗,墨发就那样披散于肩上,随着她的走动,略有几缕散落额前。

“算不上赶得巧,朕本打算下朝之后去正和殿,但在半路正遇见去报信的太监,这才折路来到这儿。”闻瞻转头看她一眼,又将目光收回。

“原是这样。”江知宜缓步上前,提起茶壶给?他倒了杯水,余光无?意瞥见那盅早已凉透的乳鸽汤,手上动作一顿,而后又恢复平静,将茶盏奉至他面前。

闻瞻瞧见她的小动作,顺着她的视线调转目光,边接过茶盏,边问:“若今日良嫔当真看见了你,你将如?何?”

江知宜垂眸沉思?,老?老?实实的应了声“不知道”,这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她压根没有准备,若不是闻瞻及时赶到,恐怕就算让她与良嫔大眼儿瞪小眼儿,只要人家不自报家门,她也不知道面前的人就是良嫔。

“你还真是……”闻瞻举杯轻抿一口茶水,一时没想出如何形容她,便见适才去仁寿宫传信的小太监跑了回来,“皇上,奴才适才去给太后娘娘传信,太后说待您忙完手上的事儿,让您去仁寿宫一趟。”

闻瞻点头应下,随即便放下茶盏起了身,他与太后相见的次数少之又少,太后主动召他更是不曾有过的事情,这会?儿突然叫他去,怕是听说他处置良嫔之后想同他说道说道,这原本算不得什么重要,但既然太后亲自开口,他就不能不去。

“恭送皇上。”江知宜盈盈福身行礼,少见的积极主动,像是急等着他赶紧走,闻瞻脚步微停,垂眸看着她,不曾应声。

两人正站在镂花窗柩前,距离并算不得近,但经穿堂风拂过,她因为低头垂落的长发被扬起,正扫在他的手臂和腕上,虽是一触即散,但还是觉察出被扫过的地方有些痒,带着秀发勾缠的缱绻。

他终究是再未开口,转头离了长定宫,在走至殿门前时,朝着殿外的宫女摆了摆手,嘱咐她进去伺候江知宜盥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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