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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颤抖着手将奏报注上“已阅”二字批复,随后和那一?沓要被一?并递上去交由皇帝过?目的奏请叠放在?一?起。做完这一?切后,他不得不迎着手下能够接触到?这份消息内容的官员们各异的眼色和目光,他在?外能够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让全然的悲痛外溢出来。
他知道每一?天都有人在?战场上死去,福灵安也不过?是他们中平凡的一?个个体。四海之内如他一?样?,因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事而痛失爱子?的父母还有许许多?多?。如果?他有了自私的想法,那么他就不配担当?如此要职。
既然去了战场,就要做好牺牲阵亡的准备。在?他和纯懿亲手将福灵安抚养长大的过?程中,他们早就应该为这种残酷的可?能性打好心?理基础了。
所幸在?傅恒离开?军机处下值前,皇帝还没有开?始察看那些递上去的奏报。于是傅恒还没有被皇帝口谕招到?跟前去,用那种只会将他在?情绪上的伤口撕裂得更严重的慰问?言辞,来反复地提醒他,福灵安病故的事实。
但他也清楚,这一?天早晚要到?来,他总得去面?对?皇帝的言论。这是皇帝为了安抚臣属的心?而不得不践行的事业。真的落到?傅恒的头上时,他才深刻体会到?,这在?实质上到?底有多?么折磨人。
他先得面?对?纯懿,告诉她,他们的长子?福灵安已经不会再回来了。
“福灵安病故在?任上。病情急转直下,因此事先都没有能来得及向朝廷透风。”
傅恒的话音刚落,外面?就有小厮隔着墙壁禀报:“主子?,明瑞少爷寄来家书。”
纯懿的面?色一?片僵白,她觉得自己可?能距离晕眩过?去也不远了。
即使是在?这样?精神脆弱的关头,她仍然迅速地做出了下意识的反应,将与明瑞相关的事情从记忆里迅速调取出来:“明瑞如今担任云贵总督。他寄信给你,大概是要澄明关于福灵安的事情,其中的来龙去脉、始末原因。”
她扶着桌子?勉强地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她觉得自己的体温正在?渐渐升高,她的面?庞变得通红,她的呼吸也开?始显出急促与断歇。在?她过?去的这些年里,最焦虑的时刻也没有到?要出现这种状况的程度。
她低头去看自己的手背,青筋都明显地掩藏在?皮肤底下。
“傅恒——”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眼睛干涸到?至于发痛,她竟然一?滴眼泪也掉不下来,她将此视作?是一?种生理上的紊乱表征,这更是进一?步地放大了她脑海中回荡着的恐惧和无力。
“傅恒。”纯懿看向同样?陷于痛苦的丈夫,后者此刻已经泪流满面?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
在?纯懿的印象里,傅恒很少因为变故打击而到?要流泪的程度——
她记忆里最清晰的那一?次,就是孝贤皇后的丧仪过?后,纯懿因伤心?过?度而小产,那时她刚刚清醒过?来,意识到?腹中的孩子?追随着孝贤皇后去了。
她在?那段时间里情绪波动一?直很大,于是她禁不住泪崩。
而傅恒则将她揽抱在?怀里,将她搂得很紧。他的脸就压在?纯懿的肩膀上,她知道他也在?流泪,因为她肩上的衣料全都湿透了。
此刻,她声音沙哑地告诉傅恒:“这对?于我们来说,与灵儿道别,应当?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吧。心?如刀绞,可?这把?刀,眼看着是钝刀。一?记又一?记,不知道要将你我折磨到?何年何月。”
是啊。对?于福灵安的死,纯懿与傅恒并不是在?眼下互相抱头痛哭一?阵就能挣扎着试图走出来的情况。
他们还得去面?对?亲族友人真情实意的慰问?与关心?。
他们还得亲手替福灵安置办丧事。
福灵安的灵柩将要从云贵地区运回京城,当?盛放着他们孩子?遗体的棺材终于送到?他们面?前的时候,他们就要直面?这样?一?具承载着无可?挽回的悲剧的实质载体。傅恒与纯懿日后将要合葬的家族墓地,最先长眠于静寂中的人,却?是他们的儿子?。
皇帝会许以福灵安以厚重的身后尊荣。可?生者心?中的疼痛也要随着那些尊荣一?道长久地延续下去。
纯懿甚至还想到?了玉易城。后者还是一?个那么年轻的女郎。她不知道玉易城的往后余生要怎样?去度过?。
玉易城是爱新?觉罗家的多?罗格格,这样?的爵位压在?她的身上,过?去带给她的可?能是荣耀,但往后却?只会是掣肘与禁锢。
皇帝在?民间推崇女子?守奉女德女诫,在?多?地都树起一?块块的贞节牌坊,以表彰那些夫死后终不再嫁的可?怜女子?。这足以表明皇帝的态度。
玉易城作?为爱新?觉罗家有爵位在?身的女子?,怎么能不奉行这严苛而压抑人性的礼教规矩呢。
“额娘那边,我看着情况挑一?个合适的时候说与她听吧。”纯懿提起了傅恒的额娘伊尔根觉罗氏,“早晚消息都要在?京城流传开?的。与其让她毫无防备地从别处道听途说,不如就让我坦率而审慎地对?她说清楚。”
“纯懿,你就别再操心?这些相关的事情了。”傅恒不忍心?让纯懿被这些事情围绕得没有喘息的余地,“我都会安排好的,其中很多?细节,都得等皇上那边的旨意下来再去奉行操办。额娘那边我会去与她说明情况的。纯懿你就着重安抚好玉易城还有意晚、意琅她们几个孩子?的情绪吧。”
“嗯。”纯懿伸手抚上傅恒的后背,在?这样?的时刻,他们只有彼此可?以作?为依靠,傅恒不想让她浸在?这摊子?事情里,可?纯懿又何尝不是这样?体谅傅恒呢。她无言的举动透露了她内心?的担忧与牵挂。
“我没事。”傅恒扶住了纯懿的肩膀,他从来都是这样?顶梁柱的角色,这一?次他也仍然不会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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