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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腰上的荷包呢?”

夜长欢与门边的紫苏对望一眼后,又回眼来看杜若若,突然发现她腰间裙面上空空如也。今晨,特意让她褪了叮当乱响的环佩,只挂了个金丝银线的荷包,才进的宫,所以夜长欢记得。

“哦,被獾儿哥哥要去了。他说就当交个朋友。”杜若若一边说着,一边还从袖中摸出一个小巧物什来,上前一步,双手递与夜长欢,“他还给了我这个,上面有他的名字呢,证明他也没有骗我。”

十五岁的少女,只身出门,最担心的事情,就是被骗。殊不知啊……

“獾儿哥哥?……”夜长欢学着那少女的娇娇语气,咬字重复,忍不住含笑,又不觉泛起一阵鸡皮疙瘩。再接过杜若若递来的物什一翻看,更是心尖一颤,眼皮突跳,那不是太子的长生缕吗?白玉无瑕,蝙蝠兽头,蟠桃缠枝,獾儿贱名,生辰八字,一应俱全。

恐怕杜若若只当这就是个随身信物,却不知,这把由那顽劣子自小贴身佩带的玉锁,可比那能彰示他储君身份的玉契,还要珍贵。

只叹,少男少女,情思纯,心肠直,私相授受,来得太快。

杜夫人想让女儿进宫攀高枝儿,却不料她女儿太能耐了,无意中就抱了根最粗的……大腿,还不自知。

夜长欢却终是不愿道破,只将玉锁还与杜若若,又探她:“那……他这个朋友,你交了?”

“交啊,当然交。我哥哥说过,交友不论尊卑贵贱,但凭意趣相投。我与獾儿哥哥,还能说些话呢,那些我与母亲说不懂的话,今日与他说,他居然也懂……”

杜若若黛眉一蹙,似要回味那种有人懂她的乐趣,又见着夜长欢笑得越来越盛,赶紧打住,捡要紧的说:“哦,对了,我还与他说,我就住在公主府隔壁,是公主姐姐带我进宫赏花的,他便说轮到他休沐之日,要出宫来找我玩呢。”

话到此处,夜长欢也就不再往下问了,也不再多说什么,一切但凭天意。又见着时辰不早,便三言两语,打发杜若若回家去。

杜若若告辞转身之际,夜长欢才想起今日的正事来,便追着她打趣:“你等下回去,你母亲问你,今日都结识了哪些个贵家的公子啊,你说你谁也没见着,就认识了一个小太监?”

那少女灿烂一笑,又吐着舌头,冲她扮个俏皮鬼脸,规矩地辞了,由紫苏着人,送她过隔壁杜府去。

剩了夜长欢一人坐在偏厅里,这才撑手扶额,唉声叹气,把今日这些接二连三的麻烦事儿,齐齐抬上心头,独自消受。

她算是把她的皇后嫡母给彻底惹翻了。

一是蛊惑裴煊拒绝婚事;二是怂恿太子结交民女。

偏偏这两个人,恰是皇后娘娘最看重的,一个是她唯一的兄弟,一个是她独生的儿子,两人的姻亲大事,关乎她裴氏一族的大运,维系着娘娘后半生的荣辱。

一着不慎,全盘皆输。

先不说太子的事,还暂时被藏掖着,只说裴煊的事,皇后娘娘会不会已经在咬牙切齿,恨不得撕了安阳这个死妮子?

安阳公主在脑中自行排演可能的惨剧,欲哭无泪。

此时,永安坊的昏暗巷口,一辆乌漆漆的马车里,重锦厚帘内,明珠幽光下,一脸无波,笔直端坐的裴皇后,大约正是这么想的。

裴煊坐在她对面,眼观鼻,鼻观心,听长姊训诫。

“像你这个年纪的京中子弟,大多皆已妻妾成群,儿女绕膝了。”裴皇后的声音,温柔,缓和,却透着森然警告。

“是。”裴煊点头应着,无多顶撞。每一次,都是差不多的开场白,他百听无奈。

二十有三,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个年纪,有蹉跎终日的庸才,有游手好闲的纨绔,而他,十七岁便开始担当门庭,行走应酬,入朝为官,克己复礼,步步青云,已然多年。

该做的,皆做得很好,唯独,不近女色,片叶不沾身。

“你再三推脱婚事,可是为了她?”裴皇后思忖了半响,终是将心中猜想问出。今日东市夜集上所见,让她若有所悟。她这个弟弟,看着谦恭随和,实在犟成一头牛。

“是。”裴煊又应,依然无多辩解。多年隐忍与克制,噬骨与焚心,冷暖自知,他不想多言。

“她三次所嫁非人,和离收场,是不是有你暗中作梗?”裴皇后太过精明,电光火闪间,又看出些更为惊悚的蹊跷。

“是。”裴煊笑答。这个小秘密,连安阳也不知,他却向他长姐坦陈了。他心中岂止有猛虎,还有一个恶魔。与吕桢儿议婚时,他也想过就此收心,放手,然而,几番挣扎,终是拗不过自己的心,管不着自己的手。

裴皇后怔住了,抬眼定神,仿佛要重新认识一下这个最熟悉的亲兄弟。沉默几息,车内寂静,空气凝滞,她听见自己唇边溢出一声凉凉的嗤笑,复又一声,再是一声,竟觉得有种无可奈何的舒畅,索性微微摇头,频频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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