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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章纪堂收到定国公府请帖的时候,也想到了这一点。
他要搅动朝堂,搅散那些勾结在一起的朋党,那么这些人也只会盯着他不放。
同样的,沈如是作为首辅夫人定在众人眼中。
可她若是还不老实,令他都不得不怀疑她的用心,那么就别怪他不给她机会了。
章纪堂下了决定,这次花宴算是给沈如是最后的机会,要么让他彻底放心,她留下,若是再让他疑心,她就只好离开了。
但这种离开,恐怕不那么体面和自由。
拿起帖子,章纪堂回了正院。
正房静悄悄的,他没让丫鬟通传,隔着珠帘看了一眼,瞧见香炉旁坐着沈如是。
她低着头,时不时添一小段香到香炉里,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什么。
“咳。”章纪堂清了嗓子。
沈如是正努力思考怎么平衡演戏与“勾引”,乍然被他一咳,回过了神来。
沈如是连忙放下手中香盒,“夫君回来了。”
这一句道得自然,章纪堂暗道自己是做不到如此的,也不知她是戏演的自然,还是心里委实藏了故意与他亲近的心思。
他没说什么,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走到窗前将窗户打开了去。
沈如是见他开窗,明白过来,原来是有话要说。
她连忙叫了丹竹守了院子,四处通透无人,静待章纪堂吩咐。
章纪堂见她一点就通,心下也觉得她着实聪明伶俐,但他也已经有了决断,便不再过多思虑。
他将帖子拿了出来,径直道,“这是你第一次去这等花宴,规矩什么的倒不重要,要紧的是,他们必然会借机探一探你我关系。你我的关系不可让他们看出来,自然还得是......”
他说道这里微微一顿,看向了沈如是,“自然要鹣鲽情深才好。”
沈如是在他这话和眼神里,莫名感到一股审视。
她真无辜,她真没想勾引他啊!
沈如是行的正,坐得端,又把脊背挺了挺,“您说的我记住了。”
但是只让她来同他作亲密态,难免会让他以为她欲行不轨。
沈如是心下一转,道,“我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且说来。”
沈如是道,“若是只我同您亲密,旁人未免以为您被我惑住了,这夫妻情深的戏码,总要是相互的才好。大人不妨也主动一二?”
话音落地,章纪堂看了她一眼。
沈如是还以为他不高兴了,赶忙要解释一句。
他却突然道。
“如何才叫主动?”
沈如是心下松了口气,原来他不懂啊。
其实她早该想到,这些日多半都是她在主动,他能附和两句就不错了。
沈如是展颜一笑。
“您不用担心,届时我会提醒您的。”
章纪堂没有反对,点了头。
她要如何就如何,他正好需要看清她的意图。
章纪堂又说起了忠勤伯等人相互联合的意图。
后宅的交结也是前面男人们政治联合的手段,他对沈如是道,“......你留意一下,若能从各家夫人中瞧出一二,那便好了。”
但这些夫人,多半都是人精,沈如是觉得,自己用那西洋来的放大镜,也瞧不出端倪。
她沉吟道,“若能让她们内里闹起来就好了。”
章纪堂一笑,摇了头,“那恐怕有些难。”
沈如是也晓得难,因而没再多说下去。
又过了几日,京城进了六月,天气热了起来。
榴花飞舞,沈如是穿了一条绣了榴花的杏色纱裙,同首辅大人一道出了门。
马车悠悠晃晃,章纪堂半闭着眼睛休歇。
沈如是没他这么悠闲,反复思量着着过会到了定国公府,要怎样表现自己与他的亲密才能自然而恰到好处,可能还要随机应变......
瞧,这就是打工人同金主的区别。
沈如是眼看着要到了,才小声提醒他。
“定国公府到了。”
男人这才睁开了眼睛。
马车一晃,停了下来,男人起身就要下车,沈如是赶忙叫住了他。
“您等等。”
他转过头来瞧她,沈如是赶忙道,“您先下了车,切莫急着向前去,若能回头扶我一下再好不过了。”
章纪堂懂她的意思。
他下了车去,站定一顿,眼角便扫见一只素手撩开了门帘。
门帘撩开,轻纱飘出,一人面如桃花,唇若樱,半低着头看了过来。
这场景,定国公府门前的人早就齐齐定住了,一个个目光如同高亮的火烛。
饶是章纪堂在方才刚刚瞧过,也止不住定了定目光。
尤其手下按照她的意思扶住她的时候,那肌肤接触的一瞬,她的温热如温泉般流淌过来,更令人晃神。
这种不受控的感觉,章纪堂不怎么喜欢。
难道她又手段频出,令自己在她身上出神?
他眉头微皱,正要说什么,沈如是低声在他耳边,先开了口。
“您不必当真扶我的手,只要将手托在我袖口即可。这样不必接触,旁人也瞧不出来,以为您在扶我。”
说完,她含笑收回了手去。
章纪堂本已经皱了眉,以为沈如是手段频出,令自己在她身上出神。
没想到,竟会错了意。
细细回想,她确实没说要扶她的手。
章纪堂尴尬了一瞬,好在没人知道。
定国公世子正在门口迎客,刚从沈如是身上把心神收回来,连忙上前来迎,章纪堂与他寒暄在了一处。
而沈如是则跟着管事嬷嬷往后面去了。
一众人的目光也跟着她行走起来。
章纪堂眼角看到杏色纱裙的人,施施然进了门去了后院,月亮门掩住了人影,他才松了口气。
沈如是人还没到花园,方才门前下车那一幕,就已经传到一众夫人的耳朵中。
夫人们各有眼线,沈如是第一次来,又身份特殊,当下众人不免议论了起来。
这一次花宴,东家的定国公夫人徐氏当然在,便是连秦太后的娘家母亲王氏也来了。
王氏一听沈如是下个车,首辅大人还鞍前马后的,她就瞥了瞥嘴。
但她怎么说也是秦太后之母,不能没有规矩,只好忍着不参与讨论。
不过,她亲妹、嫁到马指挥使家的小王氏,也就没这么多顾及了,直接评论了一句,“不亏是花楼的做派,一点点正经样子都没有。”
她开了口,下面议论的声音更大了,有一位忠勤伯夫人,老家正是河南的,产业遍布,最近正因为首辅加税的新政,弄得焦头烂额。
她家伯爷暗暗联络了不少人,窦太后娘家人有,秦太后娘家人也有,现在是他们家挨刀子,指不定以后大家都要挨刀子,何不联合在一起,对付那章纪堂?
她之前也得了定国公夫人徐氏的暗示,当下笑了一声,亲亲密密地拉了小王氏。
“别放在心上就是了。”
定国公夫人徐氏也道正是,“她又年轻,还是新妇,又是首辅的夫人,咱们是爱也好,敬也罢,还是不要让她不舒服了。”
这话是劝告,但是听在众人耳朵里,滋味却有些上火。
小王氏哼了一声,“要我们敬她,也不想想她那身份配不配。还有,她怎么好意思来呢?不觉丢人?”
秦太后的母亲王氏拉了拉她,低声告诫她“行了”,小王氏还说,“到时候就在她面前提起那天风楼,且看她害不害臊,还能不能坐得住!”
她这么一说,立时就有几人道好。
大家谁不想看沈如是的笑话呢?
谁让她红遍大江南北,又成了首辅的心尖尖?!
定国公夫人一概不予评论,静隔岸观火,正这时,外面有了丫鬟的回禀。
“沈氏夫人来了。”
话音一落,沈如是翩翩走了进来。
但她一进来,花厅就隐隐有了吸气声,众夫人的目光全都落在她脸上。
在这一瞬,无不是惊艳。
但下一息,众夫人的不善又翻上了眼皮,一个个仿佛要以目光将她逼退一般。
徐氏站起了身来,没立刻走上前迎接,顿了一下。
她也不想立刻给这沈如是解围,好歹晾一晾她。
沈如是什么身份,自己也一清二楚,被这一晾说不定要自惭形秽。
若能就此压住了她,可就再好不过了。
谁曾想,她不去迎沈如是,沈如是反倒自顾自地走上了前来。
她礼数周道,微微笑道:
“第一次见各位夫人,也不知送些什么好。我带了一匣子点心,是我那开封天风楼的名点,让各位见笑了。”
话音落地,众夫人口中像被塞了一个鸡蛋一样,瞠目结舌。
尤其那小王氏,本想提及天风楼,羞辱一番沈如是,毕竟没有几个花楼出身的,还愿意提及自己曾经的地方。
可沈如是却落落大方地自己说起来了。
众人噎得难受,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很快开了宴,宴后可随意走动着赏花饮茶。
沈如是既不去逢迎,也不左顾右盼,独坐了一旁静静地赏花。
定国公夫人徐氏想探她的话,暗示忠勤伯夫人一起。
可惜沈如是更是半句口风都不露,两人说了半天什么都没探出来。
徐氏很是失望,但她位高年长,缠着沈如是也不像话,便示意了忠勤伯夫人。
忠勤伯夫人年轻,本也得了自己丈夫的意思,当下见沈如是滴水不漏,暗暗盘算了起来。
另一边,秦太后的母亲王氏见妹妹小王氏,眼睛不住往沈如是身上看,便偷偷叫了她。
“那沈如是同你有什么仇?可别没事找事。这是窦太后的娘家,你要是把自己弄得难看了,难堪的可是咱们家太后娘娘。”
小王氏最不喜欢姐姐一副怕东怕西的样子。
而且那沈如是她更是早就看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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