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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峰也是一脸苦笑:“尊驾不知,都以为于阗富于玉石,匈奴人来了要好的,王母那里来了要精美的,都只得进奉。每天为了采出的石头,也不知多少人耗尽心血,死于非命!采出的石头呢,贵人相互间是要比斗的,你的大些,他的柔和,我的温润,比下去了别人的,手中石头自然身价倍增,不好的,差不多也可以卖出去。只是……”
他话没有说完,织女已经脸上变色,怒道:“那些个破烂石头,就你们觉得精贵!人家随手扔了,难道我留在手里?让人笑话我没有气量,不知好坏!我才不稀罕呢!”
于阗王愣了一愣,“唉!小孩子不知深浅!就是山间顽石,采下来也能盖屋造墙的,也不能扔了啊!你两个也是,拦着她嘛,不行就再捡起来就是。”他不忍责备闺女,说起了兄弟的不是。西山、南峰两人面色不虞,两个长老微笑道:“大王刚刚从匈奴回来。得了这么多人,以后采石可以快些了!不用再被人催逼了。”
于阗王笑着摇头,“这一次。本以为可以得些奴隶的,没想到差点没有死在路上!不要说奴隶,现在……山上怎么样?”
织女嘟着嘴,“早停了!他们,”指着两个叔叔,“他们不敢跟人争斗,全凭我上。才能保住一点点玉脉!”
听话听声,牛郎算明白了。怪不得看于阗王的都城破败萧条,上有匈奴、王母的供奉,下有族人的侵扰,奴隶恐怕也无心尽力。忍不住问道:“你是一国之主。怎么还有人敢跟你争斗?”
于阗王没有说话,一个长老老气横秋的说:“什么话!就是世代为王的,也要与民生利,不能夺民之福的!大王被族人推为国主,自当为民造福,怎能与人争斗?”说的义正词严,于阗王低头称是,他两个兄弟也不敢言语,倒是织女在他后面扮鬼脸。不以为然。
牛郎大为惊奇了,世间还有这样的国王吗?他家乡一个亭长、乡老都作威作福,一个胥吏也敢压榨乡民。难道一个国王不仅不能与人争斗,还要受人欺负不成?“那,你这个国王当了何用啊?”
于阗王没想到他有此一问,愣了一下,缓缓说道:“我们西番小国,人口不多。田地瘠薄,草场狹仄。只有山间的石头可以依靠。还能勉强卖出去,保我举族不灭!外国异族见我国小民弱,时时想要欺凌,灭我之心不绝!作为于阗人,自不能只顾自己,国亡了,家何在?我只能拼一身为于阗,不能留私心为自己。”他说的低沉、缓慢,却异常的果决。
牛郎想起了听人说的中国三皇五帝故事,说有一个大禹王,为了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一个尧王三让天下,自己住着草屋,穿着树皮;一个神农王,为救民疾疫,日尝百草,中毒无数!于阗王可以和中国古王比美了。心中感动,说:“我误会了大哥!牛郎来到于阗,是大哥救了我的命,我的命就还给大哥了!以后大哥不管有什么吩咐,我都竭力奉命!”
于阗王也激动起来:“兄弟,不要这么说!我们兄弟,都是一心为人,从无私心为己的。看兄弟一路上处处仗义救人,自是我辈中人,我才和兄弟结拜的。以后于阗还有很多事要仰仗兄弟和你们汉人朋友的,到时候兄弟还有多多助我。”
“一定,一定!”牛郎满口应承,而不知肩上担子多重。
不要说牛郎奇怪,就是别的汉人也都不以为然,觉得于阗王这个国王过得有点寒酸,听说有人还敢欺负小公主,更是炸了锅,黑子叫道:“谁敢看不起小公主,就是看不起于阗王!看不起于阗王,就是看不起咱大伙!看不起咱们兄弟,嘿嘿!咱就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杀他鳖熊!”
杨树根也大叫:“咱们可不是受气的主儿!敢给咱们气生,咱让他滚下山去!”
一片吵吵嚷嚷,惊动了于阗王,见大伙都义愤填膺的样子,急忙摆手:“各位!各位!不要打打杀杀的,都是我们族人自己为了一点小事吵闹,还有小孩子们斗气!不碍大事,不要动刀动枪的伤了人就不好了!”
他要息事宁人,织女不愿意了:“什么小孩子打斗?他们请来了外国武士!打死了咱们好多奴隶!抢了不少的石头和玉器,占了我们大半个山了!”
情况越来越明白了,于阗这里,其实是有几个种落组成的,于阗王他们这个族,人数多些,于阗王又为人仗义,遇事公道,受到其他几个种落的信任,才公推他为王的。但就是他太过大公无私,处处以国事为重,以于阗各族为重,在和匈奴催玉都尉、王母催玉信使中间慢慢产生了问题。都尉和信使以为,只要于阗王一人得了好处,自可以把族人采来的玉石大量的运下山;没想到于阗王却不为所动,坚决要各个族长、长老一起商议了。而族长、长老却并不觉得于阗王没有得到匈奴人、王母的好处!于阗王无奈,只得不治产业,把自己应得的好处全部拿出去,分给国中贫苦人。但即使这样,也仍然有人觉得他把国内的宝货侵吞了。他只得限制自己兄弟、家人。处处忍让,一心虚己待人以强国壮种。
中甲乙突然一笑,“于阗王如果不是圣人。就是大奸大恶之人!”
陶匠还有几个人一齐怒道:“你小子怎么不说人话!如果不是于阗王,你小子还有命在?我们这些人里面,最应该对于阗王感恩戴德的就是你了!你还敢胡言乱语,小心挨打!”
中甲乙摇头说:“大伙稍安勿躁。我当然希望他老人家是个圣人,一个大圣人,能解救天下人的大圣人!可是大伙也听到了,王母。那是我们都听说过的神仙啊!怎么样?还派人来要进奉的玉石、玉器!她神仙,自己什么不会弄啊。还要人间给她奉献?于阗王当了国王,自己受尽委屈,还要屈尊到处贡献,为了什么?真是为了于阗国吗?”
有人叫道:“打他!打这小子!打烂他的嘴。让他胡说!”
“别呀!你打了我,就说明你没理说服我!你说服我啊?”
于阗王苦笑道:“不要说兄弟你对我怀疑,举国之人都是这样。恐怕只有到了我死了,大伙才能理解我!”
“不一定!你就是死了一万年,也不一定!当初我中国有个尧王,要把天下让给这个、让给那个!有人觉得,他是最虚伪的了!他如果觉得自己能够造福苍生天下,就应该继续为天下人做事,直到最后一息;如果觉得自己不能为天下服务。就不该滥竽充数,现在又想要让天下,继续博取好名。你大王也是。你如果能让于阗国所有人都得到好处,自己得些有什么不可以?你也是于阗国人啊!如果连你自己都过不下去了,还怎么让国人好过?你不要怨人误解,而是你偏离了人性啊!”
大伙只觉得他说的有强词夺理之处,却也觉得言之在理,于阗王也不由语塞。
就在众人说个不住之时。有人匆匆跑来,报道:“又打起来了!”
于阗王急忙让人牵马。一边上马,一边问:“谁跟谁打的?”
“狮部和熊部,还有狼部。”
众人跟着于阗王往山上奔去,一条大河拦住去路,顺着河进山,两边都是怪石嶙峋,一个个大坑深不见底;大河冷气森森,白浪翻滚,也不知深浅如何。跑了一段,就听见喊杀声沸反盈天,转过一个山头,大河突然在这里开阔了许多,竟然是平地流淌一样,人都站在水里、岸边,手中不是刀剑,而是棍棒铲锸之类的用具。
于阗王一边跑一边喊:“住手!住手!不要打了!”驰到跟前,跳下马,只见地上倒着几个人,水里飘着几个人,河水都染红了,人们虽然住了手,却仍然没有分开,挤在一处,场面甚大,一时也看不出有多少人。人们分开了一条缝,让于阗王进去,马上又封住了,许多人进不去,在外面看,见岸上有几个骑马的,衣袍灿然,玉饰华美,马也是神骏非凡,大伙知道是匈奴人;和他们远远向望的,是一群女子,衣着精美,都没有骑马,却乘着华贵的轩车,在这山上乘车,可以想见她们的尊贵了!水里还有人,下身都光着,肌肤黑紫,上面都是疙瘩,上身穿戴,有羊皮、狗皮,也有葛布、麻布,却已经不能说是衣服了,都一片一片的,只能稍微遮住身体。
人群中,有于阗王的族人,也有光着下身的人,看面目,大伙都是心惊:这些人怎么以中国人居多!
于阗王召集了几个族长,问道:“怎么又打起来了?”
一个面色青黑,额头刺着一头凶猛的熊的样子的叫道:“他狮部自以为人多,抢占我熊部地盘!”
一个满脸灰白胡子,面颊刺着雄狮头的说道:“你不要恶人先告状!是你们先抢了我们挖出的石头,我们才不得不捞回来的!狼部和你们一起,总想抢挖我们地方的。”
狼部的是个青年,鼻子上趴着一个狼头,威猛健壮,怒道:“哪一次都是你狮部的先动手打人!我是气不过,才主持公道的。大王来了,请大王评评理!”
于阗王知道他们疙瘩已多,结仇已深,不是几句话可以断公道的,说道:“你们各自回到自己封地去。然后再说公道不公道。”
“打死了人怎么说?这次我们狮部死了六个奴隶,还有我两个兄弟也受了伤,得赔偿我们!不然没完!”
“嘿嘿!没完就没完!你们死了人,我们的奴隶也死了几个,你们要陪!”
于阗王只能好言相劝:“先各自退回去。回去,回去。死的奴隶,有国家得的玉石拿出来,给你们分。行了吧?”
几部人都愤愤不平的退开了,一个于阗壮士驱赶奴隶:“快下去!入水,入水!哪个让你们停下了?”手里的鞭子打过去,几个人麻木的慢慢进了冰冷的水里,弯腰摸着什么。
牛郎问西山:“这就是玉石产地了?”
“是。世上最大宗的玉石,就产在这里了,不管是王母用的,还是匈奴使的,还有你们中国皇帝要的,都是这里的。”
牛郎眼睛到处,见河边有几堆石头,大小不一,颜色各异,指着说道:“这些就是玉石吗?”
南峰说:“是啊,这些就是了。不过都已经是别人的啦!”
“怎么?”
“咱们只能看,不能摸的。只要从水里捞出来的,每天先给匈奴大单于三百斤,再给王母二百斤!然后才是我们各族的。想想看,一天奴隶们拼死拼活的,能挖出几百斤?”
牛郎大吃一惊,再想不到还有如此人间地狱!正在想着,“哗啦”一声响一个人倒在水里了,岸上一个于阗人愁眉说:“今日还没有得到一块像样的石头,牲口就死了!”牛郎听了心中恼怒,一个箭步跳进水里,砭骨的寒冷让他马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到了倒下的人身边,已有两人扶起了那人,只见他眼睛紧闭,手里紧握着一块石头,却鼻息全无,已然无救!
天降宝玉人间希,车辇载来满市集;君子不屑挑又捡,不知山中冷水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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