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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安然渐渐睁大了双眼,只觉胸腔内澎湃难抑!
向无双所在之处,深深地,望了一眼……
看到伊人笑面如花,和王皇后并立在城楼,向他遥摇挥手。
他大笑一声翻身上马,大声道:“我们走!”
大军浩浩荡荡地开拔……
程安然走在最前面,放声高歌:
满座 衣冠似雪 短木惊堂
浊酒一觞 三柱清香
断尽沧桑 止战殇 何往
天下 四面狼烟
纵横山岳 万里尸骨连绵
黄沙蔽天 贪狼星现 挥宵练 炼龙渊 奠东方
霜刃相连 破军星现 持沉水 铸龙雀 祭莫邪
古今战乱 血染战袍 马革裹尸
不过如是 天下局势 合久必分 分久必合 苍生 绝
横万世 断千岁 江山指点 平百越
三界双阕 风华俱敛 有谁怜 苍颜
废成残垣 满炊烟 石灶已乱 兵祸溃
干戈止退 白骨成堆 人去也 魂随
剑出 天下惊绝
策马回 踏碎 千秋醉
雄壮的歌声感染了跟在身后的士兵,众人一齐踏歌而行。
何谓风流?
跃马扬鞭,驰骋万里才谓风流!
这歌声一浪高过一浪,连绵不断,震撼万里,皇帝骇然失色。
直到程安然的背景渐渐变小,直到消失,王皇后才携着无双的手慢慢地下楼。
王皇后居辰宫,因她性简朴,辰宫并不奢华,无金银珠宝之物,但却放在书画沉香梨木家俱,典雅中不失大气。
从来皇后都倨傲自负,不肯给人好脸色,更别提拉着一个并非真正郡主的女子的手了。
王皇后却做得十分自然,仿佛这是她常做的事情一般。
纵然无双性子冰冷,当她感觉到王皇后手心的暧意,情不自禁地放柔了脸上的神情。
到了辰宫,王皇后松了手,早有宫人上来替两人解了披风。
王皇眉眼含笑道:“坐吧,把这里当成自己家里一样,不要拘谨。”
无双一遇到对她讲礼的人就拘束,又不喜欢奉迎人,索性率性而为,坐了下来。
王皇后仔细地打量着无双,好像在看末来的儿媳妇一样,害得无双只好喝了口茶掩饰。
片刻之后王皇后方道:“好俊的模样!”
无双一口茶没喝进口被这句话呛了一下,剧烈地咳了起来。
虽然这副皮相极美,但从没有人敢当她说她漂亮,往往话没说出口,已经被无双的眼神吓退,今天听到王皇后夸奖,且她又是程安然的母后,一时间竟面红耳耻。
早有宫婢拿了巾帕之物替她擦试,无双不自在地站起身道:“皇后,若是无事,我——臣妾先告退了!”
王皇后笑意更深,缓缓地道:“无双,然儿虽然性子温和,实际极为倔强,他能遇到你,本宫就放心了,”王皇后拍了拍无双的肩,意味深长地说,“好好的照顾他,他从小,吃过不少苦头!”
无双只觉得身上一热,一股暧流从心田缓缓升起,坚定地说:“皇后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太子!”
王皇后并不计较她言语上的过失,轻轻地点点头,目送她离开。
无双刚走出辰宫的大门,已经看到有小宫女低声议论说太后得了怪病,但皇上封锁消息,不命人传出来。
无双轻松地一笑,只觉得心情大好,哼着歌向东宫走去。
一边走一边恶趣味地想,不知道太后那个老婆娘满床翻滚是何模样。
回到宫中看到东宫的婢女们坐在暧阳下绣花,一边闲聊着宫中杂事,无双顿时驻足,恍然觉得自己有多久没有静下心来好好享受一下生活了。
她不知道是不是天生操劳命,每每一闲下来总是心慌,且不喜做一些精细费心计的活。
程安然一向待下人宽厚,再加上他又出征去了,因此婢女们更放肆了。
无双的身份虽没点破,便她在安然心中的位置却是非同小可,这些婢女自然也把她当女主人看待。
只是这个女主人更奇怪,不喜欢让人服侍,跟着她的婢女可有福气了,一天到晚清闲得很。
婢女们巧手如织,银针翻飞,绣得五色鸳鸯,碧色池水,竟是栩栩如生。
一个婢女一抬头看到无双,忙着了起来:“郡主!”
其实的婢女也停止了笑谈,垂首立在一边问安。
无双随意地挥了挥手,不自觉地露了一抹笑意:“你们绣吧,别管我!”
其中一个婢女善于察言观色,见她欢喜,便壮着胆子道:“郡主要不要试试?给太子绣一个香袋吧,他一定喜欢!”
无双摇头道:“不了,你们绣吧!”
回到房中,百般聊赖,胡乱翻了一回书,手枕着头躺在榻上,望着坠着五彩流苏的床帷怔怔地发呆。
扑棱棱,一阵鸽子拍翅的声音传来,虽然轻微,但无双自小受训,再加上又练了轻功,耳目灵敏异常,已经察觉。
她呼地翻身坐起,推开窗子,看着天空中盘旋的白鸽轻轻吹哨,白鸽却不肯落下。
无双起了疑心,仔细一看,才发现这只鸽子并不是自己训养的。
她微一思索,施展轻功,将白鸽捉以手上,缓缓展开鸽脚携带的竹筒。
可有异动?
只是短短的四个字,但那笔力华丽险峻,一看便知是唐少渊的字体。
无双不由得一凛,这里有他的奸细?
四国之中各插眼线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只要眼线隐藏得好,就是成功。
但无双乍现看到唐少渊算计程安然,仍不觉心中火起,脑海中飞快地将府中所有人等过了一遍,却并无发现异样。
这奸细究竟是谁?她要来一招引蛇出洞!
思付半晌,将字条重新放入竹筒,撒手一放,白鸽重新飞入夜幕中,寻找它的主人。
这件事她已经有了计较,便暂时搁下,脑海里却不由地想起王皇后的话,似乎已经认准她是自己的准儿媳妇,不由得娇羞满面。
对视自视,自己也惊得坐了起来,镜中的人儿,烟视媚视,媚眼如丝,含情带怯,分明是一个怀春的女子,哪里是平日冷静淡漠的自己?
给太子绣一个香袋吧,他一定喜欢!
婢女的话连带那五彩的鸳鸯一齐浮现在脑海中,想到自己还从来没有送过他什么贴身的东西,踌蹰了半晌,终是忍不住,慢慢地踱到花架下。
“咳……”无双重重地咳了一声,众婢又重新站了起来。
“呃,那个,绣花这玩意很难学吗?”无双抓抓头,不好意思地问道。
一个叫秋菊的婢子异常乖觉,忙道:“很好学的郡主,郡主如果不嫌弃,就让秋菊来教你吧!”
于是乎,无双破天荒地坐在花架上,用曾经端过各种高端武器的纤指,第一次拈起了绣花针。
看着竹子绷成的绸布,她还真有种老虎吃天,无从下口的感觉。
秋菊善解人意地道:“郡主,我们绣久了,那花样子已经在心里了,郡主初学,奴婢就替郡主描了样子,郡主照着刺就是。郡主喜欢什么花样?”
秋菊歪着头,娇俏地问道。
无双顿时有些口吃,半晌装做不在意地说:“那两只鸟儿倒是挺漂亮的……”
秋菊立刻爽朗地笑了起来:“郡主,那是鸳鸯,鸳鸯鸳鸯,好事成双。郡主不如绣鸳鸯吧!”
很快秋菊描好了样子,拿出一块样品,备了五色丝线交无双绣鸳鸯。
在别人手中如此灵巧的银针,偏她却无法驾驭,不到数针便刺了自己的手指一下。
绣了一会,无双拧眉道:“不学了不学了,太难了!”
自己拿着针线气呼呼地走了。
原来她生性好强,不愿在人前丢脸,于是自己拿回屋里慢慢研究。
眼见天色已暗,这才自己躲在屋里学刺绣,刺了几针,无双不由得抱怨:“真比上战场杀敌还敌!”
忽闻鸽子扑翅声传来,无双眸光一凛,手中的绣花针刹时如闪电一般甩出。
绣花针疾如流星一般透窗而过,无双猛地推窗,一个美人耸腰,将受伤的鸽子接于掌中。
拆开竹筒,娟秀的字迹显然是女子而写:
安然出兵攻匈奴联军!
无双唇边掠起一抹冷笑,微垂着睫毛,捏着字条向西厢房走去。
她并不敲门,直闯而入,里面的暮姑娘一怔,忙手忙脚乱地将一张纸塞到被子下在,似乎在掩饰着什么。
无双蓦地捉住她的手,冷然道:“你是唐少渊的人?”
暮姑娘瞪大眼,忽然扁,泫然欲泣道:“好痛,郡主,太子对婢子有相救这恩,婢子怎会是唐帝的奸细?郡主一定是弄错了!”
无双一挑眉,顺手从被中扯出一张末写完的小诗,与字条上的字迹核对,果然一致!
她冷然道:“当初我受伤中毒,安然太子为我上山采药被刺,这件事是唐少渊安排的吧?而那荒山野邻方园十里并无人烟,这么巧你又受了伤遇到安然太子?然后顺理成章地跟着太子来到了西楚东宫,这一切恐怕都是唐少渊安排的吧?这笔迹显然是你所写,正是你与唐少渊互通消息的证据,你还想狡辩?”
暮姑娘见她挑明,倒镇定了起来,望着程无双淡淡地说:“郡主,我知道你有理由指责我,甚至杀了我,但是你难道不知道皇上为了你所做一切?你明知道他爱得是你,可是你却断然弃他而去;你明知道他不喜欢别的女子,却亲手将别的女人送到他怀里;那些女子,他都是虚设,只是痴心妄想地等你回来。
你明知道他可以为你生为你死,所以你才在秦国困顿时让他出兵,难道你不知道你这样会置他于险境吗?你,冷酷,自私,无情,根本不配得到他的爱!”
暮姑娘的一番话如暴风疾雨,让无双的心隐隐生起一丝愧疚和不安。
的确,是她负了唐少渊,可是不爱就是不爱,她有什么办法?
暮姑娘眉眼如霜,寒声道:“皇上探听消息,不过是为了掌握程安然的动向,有朝一日能让你回到他身边!如果你真的冷血到毫不为皇上为你所作的一切所动,那你就杀了我!”
无双眼中的杀机慢慢消退,直视着暮姑娘问道:“你喜欢唐少渊?”
暮姑娘大声道:“是的,我喜欢皇上,我知道我出身低微,配不上皇上,但我爱她的心是干净的,至少比你干净!我甚至可以为了爱他而将他拱手让,而这一切就是为了让他娶到心爱的女子,过得开心一些,虽然,那个女子并不是我!”
说到最后,语气哽咽,竟让人有种心碎的痛楚。
无双缓缓地松开她的手,淡淡地说:“你走吧,我不能给他的东西强取是得不到的,但我也不容许有人伤害程安然!”
暮姑娘牙一咬,飞身迅速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无双轻叹一声,寂寂地走回屋内,再无刺绣的兴致。
程安然出征半月了,想来已经到达紫陵州了,临走时无双给了他一个锦囊,要他危急时打开看。
她早已经安排了死士在军中,在程安然生命受到威胁时,他们自然会发出无双自制的手雷,争取时间,保护程安然的安全。
就是那一个香袋快要绣好之时,王皇后突然急召。
无双换了宫装由两个宫婢引路向辰宫行去。
此时正值盛夏,酷热难挡,蝉儿在树上嘶嘶地鸣叫,地面热得似乎要烤出火来,行了片刻,便觉得身上微有汗意。
幸尔王皇后的辰宫供有冰块,且有巨大的梧桐遮盖,甚是阴凉。
无双施了一礼道:“臣妾参见皇后。”
王皇后点了点头,挥手命身边的宫婢退下,无双看她神色凝重,不同往日,不禁也暗暗讶异。
待人退下后,王皇后这才站起来,拉着无双的手道:“无双,本宫知道你与宫中的那些嫔妃不同,素有巾帼之志,然儿也曾告诉本宫,上次天门山一役,多亏得你指点。”
无双不知道她忽然说这一篇话是什么意思,只得静静地听着。
王皇后闭眼,深吸一口气道:“本宫今日偶然经过上书房,无意中听到六殿下说然儿这次带得兵俱是他点的老弱之兵,三十万不过有一半善战者可用。
但这次匈奴和柔然来势汹涌,紫陵州危在旦夕,但四殿下五殿下均按兵不动,皇上也不表态增兵,只怕——”担忧焦虑之色溢于王皇后眼中。
无双原本以为她是个好好皇后,不料却也胸有丘壑,不禁油然起敬,想来她能在后宫中一直屹立不倒,岂非等闲之辈?
无双咬唇怒道:“紫陵州告急,若然后汉此时绕城夹击,那太子就有性命之忧。太子不是国之储君吗?不是皇上的亲生儿子吗?难道皇上看着他送死不成?”
王皇后叹息道:“皇室之中,向来亲情淡漠,所以本宫才来找你相助然儿——”
无双咬牙道:“皇后放心,无双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保全太子!”何况,安然出兵是为了她!
王皇后点点头,轻声道:“一切保重!”
无双转身走了半步,突然回折回来:“皇后,我的家人就拜托皇后了!”
王皇后郑重地点头:“本宫不会让任何人伤了他们性命!”
纵然程升龙不让她出城又如何,她是程无双,她命由天不由人!
谁也不可以阻止她前行的脚步,否则,见神杀神,遇佛杀佛!
无双起程前特意将自己训练的鹰隼召来,此鹰隼日飞三千里,昼夜不停,是无双特意训练的远程信鹰。
将书信缚于鹰脚让它先送信给程安然,自己则快马加鞭,孤身一人向紫陵州驰去。
而此刻紫陵州的情况,正如王皇后所言,形势极其危险。
这次匈奴铁骑端地历害,连战马也披有铁甲,刀枪不如,再加上柔然的银月弯刀相助,双方军队气势如虹,连续攻城十天不退。
与敌交锋数回,均损伤严重,程安然当即立断,高挂免战牌,苦心思虑对策。
帅帐中,众将士围着程安然,个个都愁眉紧锁。
安然望着众将缓声问道:“诸位以为紫陵州可守得住?”
边关的将士都是浴血奋战的直爽汉子,说话从不拐弯抹角。
大将李生虎粗声粗气地说:“依属下看,此时紫陵州青黄不接,若敌军来犯,一时半刻也许攻不下,最怕就是敌军围城包抄,若被困个一两个月,不用他们动手我们就先饿死了。”
安然淡淡地点头:“那依诸位看,有何对敌良策?”
那个答案其实在众人心中,但都没人敢说出口。
终于田奇瑞忍不住道:“唯今之计,只有弃城后撤。”
安然皱眉,的确,这是减少伤亡最好的办法,但是他不可以撤。
因为撤了,就不可以取她了!
嘎嘎——鹰盘旋在夜空中,引颈长鸣。
安然闻声而出,解下字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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